姐姐 杜书文
得知年逾古稀的姐姐患了白内障，让我终日心神不宁，忧心忡忡。尤其听到乡下来人说到白内障给她的生活、行动带来的不便和艰难，心里总有一种酸楚的感觉。走路需要人搀扶，切菜常常伤了手指，壶里的开水硬是灌不到热水瓶口里，说不定哪阵儿就摔了跤。上锅做饭，不是把味精当盐放进锅里，就是把醋当酱油调进碗里。邻居与她相好的姐儿妹儿，约她出外散心，她总是无奈地推辞：“看不见路，磕磕绊绊的，连累你们！”。尤其到了晚上，家里人都在看电视，她不是在一边打盹，就是早早去睡觉。心烦、焦躁让她常常爆发无名之火。人常说：心眼，心眼，眼和心是相连的啊！
其实，姐姐并不与我同胞。七十多年前，当我还未出生的时候，母亲便从西寨村一家贫苦多子的家里抱养了姐姐。那时她还不满周岁。当时我家生活还比较宽裕，父母视姐姐如掌上明珠。四年后我出生了。按说，我是亲生的，又是男孩，父母之爱自然应当有所转移。但他们却依然偏爱着姐姐。平时把姐姐打扮得花枝招展，脸上抹粉，头上戴花，衣服上描龙绣凤，脖子上戴着银项圈，手上戴着银镯子，走亲戚、吃宴席总是带着姐姐。而对我却像是抱养的一般。大约由于我生性老实憨厚一些，从来不与姐姐相争。过年过节，姐姐穿新衣、戴花帽。给我却穿的却很一般。宴席上，总是把姐姐抱在怀里，夹肉夹菜，给我在木碗里夹些饭菜，让坐在门外的石礅上吃。长大了，我懂得父母这样做，并非是不爱我，而是恐在别人面前落下疏远养女的闲话吧。姐姐渐渐长大了，我下边又有了几个弟妹。我们姊妹关系处得相当好。我们姊妹从不在姐姐面前提起过抱养一事。当姐姐做了错事或受了委屈的时候，我们总是站在姐姐一边设法护佑着她，不让姐姐受半点委屈。一次我和姐姐在磨坊里磨面，由于贪玩，忘了给磨口添麦子，致使磨子空转了好长时间，这事正好被母亲发现了，拿起扫帚要打姐姐，我和妹妹立即跪下向母亲求情，并说出好多理由为姐姐开脱，直到母亲罚我和妹妹跪了三个小时才算了结。自我参加了工作，与姐姐见面的机会虽然少了，但姐弟间的情谊却一直是深厚的。而今，在这个世界上，姐姐已没有了亲人。她的白内障，自然成了我的一桩心病。为了让姐姐尽快见到光明，我曾郑重动员过姐夫，也给外甥女们写过信，他们都担心眼睛这病，弄不好会失明的。为此我走访了西安几个医院，也访问了多位有经验的眼科医生。最后在本系统一所医院找到了一位经验丰富的眼科专家。手术那天，我早早陪姐姐来到医院。医生和护士对她做了耐心细致的术前准备。我在诚惶诚恐中，把忐忑不安的姐姐送进了手术室。并静静地坐在外面电视机前，一眼不眨地观看着手术的每个步骤，医生的一刀一剪都牵动着我的心。十分钟后，手术按预定时间结束。第二天天刚亮，当姐姐试着打开眼罩的时候，发现眼前豁然开朗，她高兴地惊叫起来，眼前一切竟是那么清晰明亮，掩盖在她心上的阴影终于消失了。我悬着的一颗心也彻底放下了。如今姐姐已进入了耄耋之年，而两只眼睛却依然出奇的明亮。（B）（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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