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持续高烧到回归理性 西安书画市场生存状态调查
一位市民走过西安书院门一家路边书画摊，生意清淡已成市场常态
深厚的城市文化积淀和西安人根深蒂固的传统收藏理念，一直影响并引领着整个书画市场的价格走向。从画廊街区上满目的斋、堂、轩、阁、画社的人头攒动再到不少商铺打出“赔本处理”、“清仓大甩卖”经营萧条。西安书画市场三四年来经历了市场经营的“过山车”。
在宏观经济结构调整、流动性普遍紧缩等因素影响下，西安书画市场正呈现出“冷淡”乃至“惨淡”的状态：一些画廊倒闭歇业，一些拍卖公司生存艰难，一些名家画作价格遭遇市场“腰斩”。当泡沫在这经营严冬被逐渐挤掉的阵痛期，书画家和艺术品经营者正在反思得失并着眼本真寻找新的发展之路。
市场萧条书画价格被“腰斩”
3月10日（农历二月二）是“龙抬头”开春回暖的好日子，受倒春寒的气温影响，天气依然寒冷。
正午阳光灿烂，风也来得急。在西安书院门一间画室内，中年画家程晨正在指导她的两个学生画画。屋内有日子没有生火了，三个人都穿着棉衣御寒。
杨涛学油画已有一年半时间，最近一段时间，他还在为自己的作品不能凸显立体感而焦灼。当他从装颜料的手提袋中拿出西葫芦做静物时，程晨忍不住笑了，随即取出自己的淡红色蚕丝围巾做铺底，又把另一条土灰色的亚麻围巾垂在旁边，换着角度瞅了两眼，自言自语道：绿、红、土灰三色都有，反差也很大，你们俩要观察三者的光影明暗。
这一间大约20平方米左右的老式砖混房，既是程晨的工作室，又是她的生活起居地。墙上挂满她近两年的作品，画案上的一张斗方上，红、黑两尾鱼正在追逐嬉戏，只是还没加盖印章。程晨摩挲着围巾笑着说，怕手生，今天清晨睡不着，随手画的。其实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动笔了。
作为静物，西葫芦背景的丝质和亚麻围巾，是三年前程晨奖励给自己的两件奢侈品。那时她的画作非常走俏，两家画廊包销她的油画，几乎隔三差五就有顾客或熟人慕名前来购买或商议代购她的画作，甚至有来自陕北的煤、油老板们放下一叠钱和一张照片，甩一句：你没时间对着我画，照着相片总可以吧，画好了打个电话我来取。她的电话也响个不停，听筒里不是参展邀请，就是报纸杂志的预约采访。
“现在不行了，首先价格掉了一半甚至三分之二，走量也慢得多了。”而在去年艺术品市场普遍萧条之前，她根本不用担心作品卖不出去，整天都忙着作画，“只要有作品，肯定会有人买，而且卖的全是大幅油画。从2015年开始，油画基本上就没卖出去，一年也就卖6幅吧。成交作品的金额都不能维持日常开支。”在这个时候，她给门口挂出了招学生的广告牌。
书画作品滞销不仅仅是程晨这类正在打拼的画家面临的市场窘境。3月8日上午，和记者约好接受采访的书画经纪人吴先生，突然来电歉道：平时没什么生意，我都闲得发慌整天在喝茶，今天突然有人来电话说想要一幅作品。我马上要拿几幅去给人家挑选，力争把这单生意促成。大概需要在那磨个一整天时间吧。客人点名要一幅陕西一位著名书法家的四尺书法，“原来这是少了八九万绝对不出手，现在他给三万元，甚至两万五我也会成交的。”吴先生解释说：这个价格就是西安书画市场鼎盛时期的三分之一。有些书画家虽然价格不倒，但在实际成交时，往往会买一送一。
发烧的书画市场
2010年在近现代书画市场上，张大千、李可染和徐悲鸿的个人成交额都相继过亿元，齐白石、傅抱石、黄宾虹、潘天寿、林风眠展现出迈入亿元大关的潜质。各个地区具有代表性的画家人气不断攀升，每个地区都有一批买家，追逐本地区画家的作品。
全国书画收藏交易的持续发热，也让西安的交易市场开始升温。画廊集中的湘子庙街和书院门古文化街代表着西安书画市场的总体面貌，更是市场的晴雨表。西安古玩城、八仙宫古玩市场、大唐西市国际古玩城及新生代艺术区等处的书画交易已成规模，西安各大景点及县城街道都有了经营书画的门店，许多酒店的餐厅在晚上饭口也成了书画拍卖现场，位于书院门内的碑林区政府不得不把大院辟出一隅，方便书画家和客商进行交易。
“当代书画受到更为广泛的认可，已经具备很好的市场基础，存在巨大的民间收藏力量，这种交易量也很大。”陕西书画艺术研究院副院长安应考还清楚的记得，当时陕西省内几位名家的字画价格一天一个样，翻着跟头往上走，一张四尺作品，从几千元一直涨到八九万元，四尺整张画作标价六七十万是公开的秘密。那时各大书画市场人头攒动，名家字帖和名碑拓片也变得畅销起来，纸张、笔墨、装裱行业同样生意兴隆。想请个书院门送画的三轮车都要预约排队。有关书画家一夜暴富、日进斗金的传说更是在坊间疯传。省市县书画协会会员及爱好者的人数一下子达到了三万余人。
2012年的一份调查显示，在西安藏家的藏品类别中，瓷器占53.25%，中国近现代书画占48.05%，其次是当代书画和玉器，分别为32.47%、29.87%。
“市场上已经出现了职业书画经纪人，更有一些商家把他们认为有潜力的画家供养起来专职作画，签订协议收购其一个时段的全部作品，且要求不能外卖一张。囤积作品的目的就是赌画家这匹黑马，坐等高价位抛出获得暴利。”
逃离市场的艺术家
西安书画市场的冷场始于2014年下半年，去年步入低谷，一位业内人士告诉记者，这种局面还在延续，买家多持观望态度。“之前好多人花三四万元买我的油画作品没有丝毫犹豫，而现在遇到非常欣赏的作品，人们似乎连问价格的欲望都没有了。”画家程晨对此深有感触，之前有一位买家每次都会买好几幅作品，出手也很大方。但从2015年开始，这个朋友不仅买画的次数减少了，数量也很少，催她交画稿的电话也没以前那么多了。
“因为整个艺术市场是在整体下滑，名人字画的销量更不行，好多画廊也因为经营不下去倒闭了，西安南门有名的湘子庙，目前也只剩下2家画廊在经营。书院门关门的最少有四分之一，坚守中的只有两成依靠书画在维持经营。”一位正在转让门店的经营户告诉记者，“画廊的生意受经济因素影响很大。以前形势比较好时，一间画廊就能盈利百万元以上，但今年10万元以上的作品卖起来都费劲。”许多画家和经营户关闭门店，开始通过网店、微信朋友圈、微信公众号等网络作为出货的主要销售渠道。
记者在书院门看到，几家以前经营书画的门店整个楼层都已经转让了，还有一些只是在门口贴上联系方式，平常也见不到人。经营户说：2012年之后艺术品市场出现变化，出货日益困难，作为礼品和政府消费的出口显然被堵死了。画廊去年一年多的交易额还不如往年高峰期一个月的交易额。现在市场上三五十元甚至十元、五元的作品都有。许多画家和经营户选择改行，或改变投资来支撑画廊运转。书画作品价格的下降，连带着笔墨纸砚等书画用品价格也跟着下跌。原价220元四尺整开宣纸现在120元就能拿，商业画的价格从300元到5000元不等，跌破百元大关的作品大行其道。
让艺术家和作品回归本真
“主要是由于前些年书画作品被炒到虚高，泡沫破裂了导致价格持续下跌，如今投机的人少了，同时，买家的藏购品位更加理性，他们偏爱真正有价值的、价值被低估的藏品。”面对依然冷淡的书画市场，多年从事艺术品投资的张先生还是在周末习惯到画廊寻找有潜力的绩优股书画作品。在他看来，书画市场遇冷应该理解为回归理性的消费，这样不断拧干水分和泡沫，有利于还原艺术品的真实价值。
画家程晨说自己目前也没有过分悲观，她说以前艺术市场过于火热的时候，年轻艺术家都忙着接订单，没时间精心、潜心创作，如今艺术市场没有以前的虚假繁荣，年轻艺术家们可以精心创作。“艺术家和作品都应回归本真，精品永远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
记者采访时遇到来自蓝田县的车女士和丈夫在逛书画市场。她说家里新盖的房子完成装修都两年了，一直想买一幅大一点的山水画来装饰客厅，但前年到市场问了一下价格，没有低于1000元的，这次她在一家画廊花了65元遂了心愿。她说二三百元以内的价格她都是能接受的，因为不在乎是否为名家手笔，只要看着顺眼，有寓意就会喜欢。
书画作品在如车女士这些大众消费者看来，已经不是可望不可及的奢侈品，除了山水花鸟，一些带有吉祥寓意的牡丹、金鱼和菩萨都会博得他们的喜爱。小幅的花鸟画，由于携带方便，价格便宜也颇受游客欢迎，而人物画和书法作品则是中青年男性的最爱。
中央财经大学拍卖研究中心研究员季涛也认为：“市场的分化和市场的细分还是会继续走下去，包括2016年。越来越突出精品，突出品牌公司，突出一些市场中补涨的板块和作品。当代艺术中原来根据官职定价的和常作为礼货出现的、艺术水准一般的作品，还有可能进一步下调。在理性、成熟、两极分化的市场中，珍稀精致的艺术品永远会缺货。”
陕西书画艺术研究院副院长安应考表示：书画家不要被市场牵着走，而是要引导市场、提升市场和老百姓的鉴赏品位，这正是精神产品和其他商品本质上的不同。同时还要认识到，西安书画市场缺乏对自身经营特色的思考，市场定位也不明确，只是一味地利用、消费本地资源，再这样下去，依然很难获得更长远的发展。正在学画的杨涛期望自己也能大器晚成，他说艺术不应该成为奢侈者的专利，既然来自于大众，就应该再回归大众。文/图本报记者孙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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