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双宁：从校长到“鸡司令”
除了自身的发展，朱双宁更希望养鸡能成为留守老人的经济来源
核心提示
在宝鸡市区当校长的朱双宁放弃优厚的福利待遇，来到山沟饲养土鸡。他在放松身心的同时，也在收获自己的劳动付出，更试图为都市打工者留下逐渐消失的那份乡愁。面对众人的不解，他表示，最适合自己的生活状态才是最好的。
山沟里的“鸡司令”
清晨6点，朱双宁打开一个个鸡舍的栅栏门。1800只鸡扑棱棱跑向田野。公鸡拍打着翅膀，对着远处尚未苏醒的村庄，伸长脖子打鸣，母鸡低着头咯咯叫着，在地上寻找冒出头的草芽和虫子，两只背部被啄掉羽毛的小公鸡，一碰面蹦跳着斗了起来，更多的鸡或结伴或独自在田野散步，然后走进树林深处。
朱双宁却没有一丝消受闲情雅致的机会，他在空地上打了一通拳术，再用凉水简单地洗簌一番，然后开动粉碎机磨料。太阳出来的时候，清理完鸡舍卫生的他一边在鸡场巡视，一边计划一天的工作：到街道上买鸡食槽、给西安、咸阳的客户送鸡蛋，预订四月份的鸡苗、筹集五万元用于扩大再生产的后续资金。
鸡场有干不完的活，朱双宁说他很享受这样的忙碌日子。
七点钟的时候，朱双宁“咻咻……”吹响口哨，散落在各处的土鸡顿时围拢在他四周。他从白色的塑料桶里抓起一把玉米粒抛撒出去，那些鸡左冲右突地追逐觅食，这时，朱双宁脑海里偶尔会闪现出自己在全校师生大会上作动员报告的场景。
一年前他还是宝鸡市一家职业技术学校的校长，现在他是西安市蓝田县金山镇山沟里的“鸡司令”。
2015年3月初，他毅然辞去校长的职务，只身一人从宝鸡市区来到岳父所在的南湾岭村，开始了自己的“鸡倌”生活。岳父王铁长让出村外的20亩承包地“让他折腾”；朱双宁又转包了紧挨两户亲戚的40亩地，盖起简易房，然后吃住在山沟，开始种核桃树。
他的创业计划随着春暖花开在稳步推进，四月初在荒坡上建起了鸡舍后，委托孵化场收购的土鸡蛋孵出的500只小鸡正式进驻鸡场。孰料遇到倒春寒，小鸡一下子打蔫起来。朱双宁赶紧在岳父家建起保温室。
“那段日子真辛苦，整天和鸡苗在一起，半夜都要起来观察它们的精神状态，觅食、粪便情况，每天只能睡三个多小时。”就这样坚持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朱双宁终于让鸡苗度过了“过渡期”。第一批小鸡基本上都存活了下来，他又买来第二批，去年共养成了2000多只土鸡。“他的土鸡成活率达到了85%，这不容易。”村民向记者夸赞朱双宁时说道。
放养土鸡，想起来简单，做起来确实不容易，更何况朱双宁是一个门外汉。蓝田县对牛、羊和肉鸡都有政策扶持，但土鸡饲养却是例外。朱双宁办鸡场压下了自己所有的积蓄，还向亲友伸手要来场外援助。
他向当地村民虚心请教，从网上和书上学习养鸡知识，孵化场和周边的养鸡场更是他最常去的实习基地。他坚持每天都要做工作笔记，写下自己的实践得失。
等到这批鸡开始下蛋的时候，朱双宁高兴坏了，在手心里摩挲了大半天后让丈母娘炒了，学校同事尝了后，点头表示，还真是小时候那个味。
“安逸的生活让我害怕”
今年35岁的朱双宁毕业于西安体育学院竞技专业，退役后又进修了体育教育，毕业后在宝鸡一家职业技术学校做起了体育老师，接着又是学校的团委书记、副校长、直至校长。在校15年间，他基本上都在行政岗位上，但他说自己很不适应“当官”的安逸日子，更喜欢四处跑一跑，招生、安置、考察实习单位这些最辛苦的活都被他包揽了下来。
“手下毕竟有一批工作人员，我只需要动脑子想办法，然后安排好工作，一切都能顺利进行。”朱双宁向记者回忆道：上班处理完事务，自己就是随意浏览网页，放学回家吃完晚饭，就是看电视。除了工作不用忙，家里的接送孩子、洗衣做饭等一切家务也被妻子包揽了。
直到前年他发觉上三楼都气喘得厉害，体重比刚进学校时重了70斤，血脂也高了，他才真正害怕起来。“不仅仅是为自己的健康担心，主要是突然发现工作没有一点挑战性，自己没有了一点进取心，也养成了懒散的习惯。可我毕竟三十好几的人了，再不干些实事，后半生难道就等着拿退休金过日子吗？”
这时一个潜藏自己心里多年的夙愿又浮现出来。2007年春节前，朱双宁陪现在的妻子、当年的女朋友去蓝田县乡下“见父母”。由于交通不便，他们在县城下了车，步行走到岳父家里时，天已经黑了，村里连路灯都没有，还是岳父打着手电筒领着他们回的家。
第二天天一亮，朱双宁才发现，“这个山沟竟然如此开阔，空气也新鲜。在城市里呆久了，我自己的心也开朗了起来，一下子就爱上了这个地方。”
适合自己的路总是最好的
朱双宁上网搜索到，蓝田全县近60%的地区属于秦岭山区，30%多的地区是秦岭山脉向关中平原延伸的黄土台塬和黄土丘陵地带，按照《陕西省秦岭生态环境保护条例》的规定，必须实施生态环境保护措施。随着近郊的城市化，远郊农业在西安农业中的地位将越来越突出，蓝田县必将成为西安越来越重要的农产品供应基地。
“当时我就萌发了在这里养土鸡的想法。主要是我内心喜欢养殖业，还发现这里蕴藏着巨大的农业商机。比如口味很甜的柿子大量烂在地里；村民等杏落在地上，两元钱一斤卖卖杏仁，却没有把三元钱一斤的鲜杏拿到城里出售。原因就是交通不便、信息闭塞，再就是生产还没有上规模，农民和商家都感觉销售收入抵不上运输成本。”朱双宁老家在宝鸡市扶风县绛帐镇的乡下，父母都是地道的农民，他在兄弟姊妹四个中，是唯一一个跳出农门在城里有正式工作的。当他向岳父王铁长说出这个想法时，不想驳新女婿面子的老王随口答应着，心里却嘀咕：“这小子给我安排新活路了。”
没想到朱双宁每次见到岳父都提这件想法，还一再强调，别看冬季山沟一片荒凉，开春后可是天然牧场。当地主产的高粱、红薯、玉米等粗杂粮都是低成本的饲料。土鸡在自然环境中生长，呼吸新鲜的空气，吃的是天然食物，产出的鸡蛋品质自然好。朱双宁向岳父强调：当肉鸡是主导产业时，发展土鸡可为抢占先机。我自己干，只要你支持。
“农活单调乏味又辛苦，收益又低。村里的年轻人都不想使这样的力气，跑到城里打工去了，他整天西装领带坐在办公室两脚不沾土，每月六七千元的工资，却生出这个馊主意，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王铁长一生气，再也不到女儿家去了。
“当时还以为他在学校里犯了错误，工作干不成了。”朱双宁的父母也强烈反对：“你要是回到农村养鸡，全家人为你付出的辛苦和你自己的努力，不是全白费了？”
朱双全并不认为当校长就是安身立命的资本。大家不支持自己这个校长卸任去乡下养鸡，原因不外乎养鸡这个行业的“低矮挫”碰上了校长的“高大上”。毕竟校长的招牌太过于响亮，家长也是以孩子考上大学，成为老师为荣，社会鲜有人主张自己的孩子去养鸡。
在他看来，适合自己的岗位才是最好的，更何况他对自己所走的路充满信心。“岳父岳母的几个孩子都在外地工作，我在村里养鸡，也正好能照顾他们，算是给老人尽孝吧。”
让一枚鸡蛋留住乡愁
对于女婿朱双宁在山沟里散养土鸡，岳父王铁长“一直没看好这件事”。村里有一户当年养鸡，二次买了1000只鸡苗，最后只成活了30多只，这么多年村里群众都是养十只八只鸡，除了吃鸡蛋，就是拿到8公里外的集镇上去卖了，凑个油盐酱醋钱。身边养鸡失败的先例，让王铁长想到，“抱两个西瓜都气喘，外行还能干成养鸡这个技术活？也许早点失败了，他回去继续当校长还来得及。”
看到女婿真得在山沟里下起了苦功夫，王铁长还是和老伴心疼了。除了做好饭菜，还时常去鸡场帮忙，在朱双宁资金短缺时，毅然拿出自己的养老钱。今年春节前，老丈人家的20余只鸡一夜之间被黄鼠狼叼跑了，朱双宁马上把鸡场的鸡给老人带回家。没想到两位老人没舍得吃一枚鸡蛋，都积攒起来让他卖钱。
这事让朱双宁一直感觉很是愧疚，他说如今村里几乎都是如同岳父岳母这样的留守老人，他们没有生活来源，养鸡却舍不得吃鸡蛋，积攒起来的鸡蛋，每斤比自己对外销售的价格还要便宜三元钱。同样品质的鸡，价格更是差出一半。
本村妇女张青亚在家照顾患病的公婆没能出去打工，她家出产的土鸡和鸡蛋让朱双宁在城里代卖给客户后，发现收益比自己在集镇上出售高出了两三倍。记者采访当天，恰逢遇到她拦住从城里送货回来的朱双宁，要求给自己代买100只小鸡。
“他卖一车货回来就是一万元。”王铁长对女婿养鸡的收益表示很欣慰。看到朱双宁养鸡收入可观，村民也在不断增加庭院土鸡饲养的数量。朱双宁没有接受几位群众的入股投资，他说，养殖业还是有风险的，村民经受不起这样的打击。他还是鼓励村民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扩大规模，“我可以在家门口给村民比集市上更高的价格进行收购。因为村里出的土鸡蛋在网上已经小有名气，我自己的货已经供不应求，已经卖到了上海、杭州等地。”
和朱双宁同龄的西安质监局未央分局干部杨凯是市委选派承包该村***的第一书记，面对农村致富缺乏项目、资金和技术的普遍难题，经常会找朱双宁商量突破的对策，在他看来，朱双宁的土鸡养殖很适合在留守老人中间推广，所以他一直帮助朱双全克服困难，将其扶持成为一个典范，给村民能起到引导作用。
“我在这个山沟里也许不会养一辈子土鸡，但我希望把这里出产的价廉物美的杏、土蜂蜜、药材及土鸡、土鸡蛋等土特产推销出去，形成一个品牌。”朱双全认为：“农村青年在外打工面临没有技术和项目不具备竞争优势的弊端，他们许多人在中年后可能不得不选择返乡，到那时就有一个可操作的新型农业经济增长模式的标本，也算是我留住这个山村的一份乡愁吧。”
文/图本报记者孙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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