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室抢劫，两青年惨杀昔日恩师

他俩是昔日的同学，更是8年的“好友”。案发时，一个刚满18周岁3个月，一个刚满18周岁22天。他叫陈晨，他叫张鑫，依旧是两个没长大的孩子，却因为共同谋划实施一起入室抢劫杀人案，双双戴上手铐。那晚的仓促告别，也许是他们短暂人生的最后一次相见。

案发多日后，再见到陈晨，他显得相当憔悴。

“我想我妈！”提起多日未见的母亲，张鑫痛哭流涕。

本报记者 马元聪 实习生 李石 冯锐娜/文 本报记者 沈广睿/图

案件回放

懵懂少年入室抢劫 杀死老师和8岁女孩

7月27日凌晨3时许，高陵县泾末渭河大桥收费站附近一小旅馆犯罪嫌疑人陈晨被抓获。1个小时后，泾末大桥收费站职工宿舍另一名犯罪嫌疑人张鑫被抓获。至此，三原县“7·26”入室抢劫重大杀人案成功告破，两名犯罪嫌疑人相继落入法网。

7月26日下午4点多，三原县新中医院家属楼5层一住户家里，女教师刘某和年仅8岁的女儿身中数刀，倒在血泊里。

26日下午1点多，女教师刘某正在家中书房上网，女儿在客厅看电视。听见敲门声，刘某开门一看，原来是家住隔壁的陈晨，自己曾经的学生。得知他家中水管坏了，想来借水，便毫不犹豫地让进家里，转身继续上网。

也就是从这次借水开始，陈晨名为3次借水实为3次踩点，确认家里只有老师和女儿母女两人，最后一次出门时，他便将门虚掩。随后回家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匕首和同伙张鑫推开虚掩的房门，再次返回到老师家。陈晨将在客厅看电视的小女孩杀害，张鑫将老师杀害，逃离现场时，陈晨发现老师的腿似乎动了一下，又折回对其连捅数刀，甚至把刀尖捅弯。随即又从茶几上的包内搜走300多元现金及一张银行卡，后用老师的钥匙将其家门反锁逃离。

当晚9点多，接到报案后，三原县公安局立即展开侦破工作。通过对现场勘查，调取家属院附近监控录像分析及走访确认，很快锁定犯罪嫌疑人陈晨和张鑫。7小时后两人相继落网。

民警感叹

“破案这么多年，没见过这么狠的”

8月2日上午，记者来到三原县公安局，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张建副局长忍不住红了眼眶，“破案这么多年，没见过这么狠的！”

据了解，就在记者来前的一小时，受害人的家属刚刚给他们送来锦旗和感谢信。“再次面对他们，心情依然很沉重，这样的荣誉，我们无法高兴起来！”张建低声说。

7天过去了，然而在办案民警心里，惨案似乎就发生在昨天。受害人特殊的身份和幼小的年龄，两个刚满18岁的少年为区区300多元钱，下手如此残忍，加之他们两者之间毫无过节的师生、邻里关系，无不让办案民警心生感慨。

张建告诉记者，从这些年侦破的案件来看，青少年犯罪已经成为一种趋势，只靠公安机关打击是远远不够的。他们最需要家庭教育、学校教育和社会教育的有机结合，社会应当给这类人群以积极的引导，假如处理不好，给社会带来的破坏力将非常大，因为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行为往往表现为胆大妄为、不计后果。

另外，父母与孩子的沟通在孩子成长过程中相当重要，对孩子的一生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这起案件的两个犯罪嫌疑人的家庭经济条件都不错，一个做工程，一个开商店，都有私家车。但两个犯罪嫌疑人与父母的交流都不多，尤其是陈晨常年一个人居住。他们认为父母再有钱，那是他们的，要钱还要问你干什么用，不如自己手里有钱花起来方便。

嫌犯父母

“给孩子一个悔过机会，让他做什么都行”

“我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儿子，他怎么可能是我的娃啊……”8月2日中午，记者还没走进张鑫的家里，一声声的哭喊就传了出来。门外，张父红着眼眶，眼镜片上一片雾气。

他默默地带着记者走进屋内，妻子头发凌乱，依旧趴在床头对着儿子的照片哭喊着。在众邻里的极力劝说下，张鑫妈妈才稍显平静，不停地抽咽着。

“自从张鑫7月25日离开家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他，这些天，我们根本吃不下饭，怎么也无法相信平时乖巧的儿子竟然是杀人犯！”张父一脸的憔悴。“这是儿子在收费站上班的工作证，他才上了一个多月班，怎么就成了杀人犯，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啊？求求你们，给孩子一个机会，让他做什么都行！”张母双手颤抖地拿着儿子的工作证，几近崩溃。

张父哽咽着说，张鑫虽然学习不好，初中毕业就辍学打工，但是家里一直管教很严。他也乖巧懂事，没有什么不良嗜好。

“自他出事，我们每晚都合不上眼，总是反问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又不缺钱花，只要他开口，我们都给，他要什么我们都能满足，为什么还要去抢劫甚至杀人？”说起儿子的行为，张父陷入极度的困惑中。

记者还试图见见陈晨的父母时，被告知他们均去了外地，无法联系。

县城波澜

“现在的娃不得了！”

两个年仅18岁的少年，持刀残忍杀死昔日老师及其8岁小女孩的案件，在三原这个小小的县城引起不小的波澜。

8月2日，记者在三原街头随机采访了一些市民。多数人对两个少年痛恨的同时，更多的是不解和惋惜。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还是多年的邻居。他们咋下得了手，现在的娃真不得了！”谈到此事，不少人叹息道。

环卫工李师傅告诉记者，现在很多青少年，小小年纪就在外打工，如果工作环境复杂很容易误入歧途，最好还是坚持多读书。

“现在学校都采取择优录取，成绩不好的学生就被集中在一起，打架斗殴经常发生，学校管理起来很难。在无法管理的情况下就把他们推向社会，这就造成更大的安全隐患。这俩娃还不是过早进入社会造成的。”一市民分析说。

心理学者

家庭教育是一切教育的基础

8月3日，咸阳易明心智教育培训学校的郑学武校长及心理咨询师肖少萍，就三原县两学生抢劫并杀害昔日老师及其女儿的案件、接受记者采访，并针对此行为做了深入的心理学讨论和分析。

他们认为，人的教育是一项系统的教育工程，这里包含着家庭教育、学校教育、社会教育和自我教育。四者相互关联且有机地结合在一起，相互影响、相互作用、相互制约，这项工程离开哪一项都不行，但在这项系统工程之中，家庭教育是一切教育的基础。

家庭教育当中，陈晨与父母缺少沟通，从十四岁就开始独自一人居住。家庭教育的缺失，孩子必将因失去生命成长的最重要的一方热土而迷失人生的方向！家长对家庭教育的作用认识不足或无知，放弃了或错过了早期亲子沟通的最佳时期，使孩子对亲情的认知已经固定在幼年时期，致使沟通有了无法逾越的障碍。

社会教育当中，网络对青少年犯罪有很大影响。陈晨喜欢看一些武打小说，平时爱上网玩CS，长期沉溺于暴力性杀人网络游戏当中的孩子容易受“虚拟网络符号化”的影响，他们眼里的杀人也许并没有认识到是犯罪或其严重后果。

学校教育当中，张鑫口中谈到的没有或很少法律教育课及心理健康方面的辅导，给我们现在的素质教育敲了一个很响的警钟。自我教育当中，缺少对生命的正确认识，缺少在社会生活中的自我反思也对青少年犯罪有很大影响。

郑学武校长说，家长朋友们要认识到家庭教育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关注孩子的身心健康发展。

社会学者

万万不可忽视孩子心灵世界

三原这起惨案发生的深层次原因是什么？对我们有着怎样的警示？市委党校教研室主任、一直研究社会学研究的唐爱玲一语中的：“如果一味追逐经济功利而忽视孩子的心灵世界和健康成长，等于我们自掘坟墓。”

唐爱玲说，为什么两个正当花季少年会丧失人性，如此歹毒？一是我们金钱至上的社会体制和风气毒害了他们的心灵，金钱这个魔鬼已经束缚了他们的灵魂，使他们完全迷失了；二是我们的社会和学校教育存在着严重的功利倾向，应试教育已经把学生们分为三六九等，一些差生自暴自弃，潜意识地存在着对这个社会的仇恨、挑衅和报复，甚至以对社会的叛逆和犯罪来体现自己所谓的人生价值；三是这些年来，一些网络游戏和影视传媒所宣传的暴力反叛的成功价值观扭曲了年轻人的心灵，影响他们树立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四是家庭教育中存在着严重误区，有的父母只注重孩子的物质条件和学习成绩，漠视孩子在成长过程中的精神营养和情感需要，使孩子在成长中缺少法制观念、是非观念、荣辱观念，有些孩子本来就在冷漠的情感中长大，更是缺少对社会的爱心和感恩心；五是有些青少年在成长中交友不慎，近墨者黑，受小团体的黑色情感拉拢和思想腐蚀，走入歧途，惺惺相惜，为虎作伥。

唐爱玲深有感触地分析，三原这个惨案给我们全社会拉响了警钟，我们的下一代到底存在着什么问题？这些问题是怎么产生的？社会、家庭、学校都有什么样的责任？我们今后应该怎样防患于未然？一句话，我们对未成年人的教育必须多管齐下。其中以德育人是本，以法治人是标，这二者的结合才能达到标本兼治，才能让孩子们学好向上，本分守法。家庭、学校、社会首先要重视教给他们做人做事的基本准则，培养他们的精神正气。孩子是祖国的未来，家长、学校和社会不能在今天的经济社会里本末倒置，因为追逐经济功利而忽视孩子的心灵世界和健康成长，一味如此，等于我们自掘坟墓。

嫌犯面对面

“动手前，我一直闭着眼睛说对不起”

8月2日，距案发7天后，三原县看守所审讯室里，记者分别与戴着手铐的陈晨和张鑫交谈，提到被害的老师和小女孩以及家人时，他们那一串串悔恨的泪水，那无法控制的情绪都深深印在记者脑海。

陈晨，一个身材微胖的小伙，因为没戴眼镜，600多度的近视让他看见记者时似乎对不上焦距，有点茫然。

记者（以下简称记）：平时有什么爱好，上网玩游戏吗？

陈晨（以下简称陈）：喜欢看武侠小说，上网就玩CS。

记：这两天想爸妈吗？

陈：很想！（眼眶泛红，狠狠吸了口烟）

记：如果犯错误，爸妈怎么教育你？

陈：小时候经常偷钱玩游戏，开始爸妈也只是嘴上说教，大一些，不管犯什么错，我爸就直接打我。

记：你和张鑫是多少年的朋友？

陈：8年多了，我们关系非常好。

记：听教官说你这两天情绪不好，为什么？

陈：总是想起老师，心慌，（良久后说）想去死。

记：现在还能回想起当时的画面吗？

陈：能。（头深深地埋在手里）

记：留在你脑海里的是什么样的情景？

陈：很凄惨，很恐怖。（声音很小，双手用力撕扯着头发）

记：早就计划好要抢劫老师吗？

陈：不，是张鑫前几天回来找我说没有钱花，想做这事，但是我不同意，但他威胁说，如果不做，就连朋友都没得做。

记：只是单纯地为了抢钱吗？

陈：是！

记：那为什么还要杀人？

陈：不知道，反正进去心很慌就动手了。

记：面对那个小妹妹你下得了手？

陈：我说对不起了。（泪水夺眶而出，双手猛烈地颤抖。）

记：对不起？什么时候说的？

陈：动手前。我一直闭着眼睛。

记：和老师有过节？

陈：不，老师人很好，对我非常好，和我家关系也好。

记：那你都没有想过放弃？

陈：想过，我一直不想做。

记：那为什么没有停止，哪来的勇气？

陈：张鑫一直坚持，而且我们每人喝了两大杯白酒，然后就什么都不顾了。

记：现在经常想起老师吗，有什么想对她说的？

陈：想！（长时间捂着脸，不断流泪，沉默很长时间后）很后悔，（长时间地抽泣）说不出口。

记：有什么想对父母说的吗？

陈：对不起他们，儿子不孝。

记：有什么想对同龄人说的吗？

陈：交朋友一定要慎重。

“在别人眼里我就是个杀人犯，连猪狗都不如”

另一间审讯室，与陈晨的凝重茫然比起来，张鑫长相俊朗，若不是身着重大刑事案件犯罪嫌疑人专用的橘红色马甲，俨然一名乖巧懂事的上进青年。左手缠着伤口的白色纱布有些刺眼。

记：手上的伤还疼吗？（杀老师时用力过猛割伤了手）

张：好多了，刚换过药。

记：刚刚从你家出来，父母很担心你。

张：我想妈妈，从来没这么长时间没见过她，她身体一直不好。（突然失声痛哭）

记：在这里过得不好吗？

张：我在监狱里没有资格说话，在别人眼里我就是个杀人犯，连猪狗都不如！

记：平时缺钱花吗？

张：不缺。就是和网友打电话能花些钱。

记：那为啥还要抢劫？

张：开始商量时，都一直以为是在开玩笑。

记：你的黑眼圈很重，睡得不好？

张：每天晚上做恶梦，梦到家里、工作和那天的事。我想回家，整天在这里只有吃和睡，我想出去，让我干啥都行。

记：她是你的老师，为什么要如此残忍？

张：喝了酒，我都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只记得下楼一直在说对不起，对不起！

记：在学校有没有上过法律课或接触过心理健康方面的辅导讲座？

张：法律有一点点了解，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记：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老师和小妹妹说？

张：特别后悔，但是不知道说什么。（不断抹着泪水）

记：那给爸妈说些什么吧！

张：他们辛苦了一辈子，我把他们害了，我想我妈，我想回家。

记：能给你的同龄人说点什么吗？

张：该上学的上学，该工作的工作，没有一样活是能把人累死的。

采访结束时，当狱警带他离开时，他扭头满脸的泪水，冲着记者大喊：“你们问问我妈，恨我吗……” （D）（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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