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雅图的西安小吃店 □刘鑫
我是西安市户县人，在西雅图读书已经五年了，陆续见证了三家西安小吃店开起来。
确切地说是四家，因为其中有两家一前一后，其实是同一个老板停业一段时间换了个地方和店名。说来也巧，这个老板每次都把店开在我住的公寓楼下，便宜了我这个西安人。
另外两家其实不在西雅图市，美国的城市很小，整个西雅图的面积跟我们大一点的乡镇差不多。只是因为西雅图是西北地区最有名的城市，所以把周边都统称为“大西雅图地区”。这两家店一家在西雅图北边的Lynnwood市，一个在与西雅图隔了一个华盛顿的Redmond市，距离我所在的大学区都有差不多十英里的距离，所以，要去这两家吃顿凉皮肉夹馍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没有车是根本不可能的，有车也要来回开四五十分钟的路程。几乎等于我从西安回趟户县，只为了吃顿凉皮肉夹馍，还没有冰峰。即使这样，有这么几个地方周末可以去，也是让常年在异国的我幸福感爆棚的一件事。
北边那家开得最早，大概在2012年，开始店名叫Biang。我那时刚来美国一年多，每天心心念念的就是秦镇凉皮和户县软面。所以一听说有西安小吃店就马上找有车的同学带我去。三合一biangbiang面、油泼辣子面、凉皮、肉夹馍、肉丸粉丝汤、羊肉泡馍都有，每一样都有些味道，但绝谈不上正宗。然而那时候酝酿了一肚子的感情，点一份凉皮，还没吃就已经热泪盈眶了，再拍个照，发个朋友圈，这心心念念好几年的凉皮到底什么味道，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2013年硕士毕业，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还住在学校附近，有一天回家惊喜地发现住的公寓楼下竟然开了一间西安小吃，叫QQNoodle，招牌上是一个大大的QQ企鹅，颇有喜感。这家店只承租了一个韩国超市的一半店面，既卖面条、凉皮、肉夹馍，还摆了一些蔬菜和豆制品。偶尔看见几个老外在里面吃肉夹馍总觉得有点哭笑不得，很想问他们：“你们知道这是来自哪里的吗？”不过，被我赋予了一肚子乡愁的肉夹馍，对这个世界来说终归也就是一个肉夹馍啊。
2014年夏天我回国，听说那家QQ小吃店老板也停业回国度假了，再后来又开了几天，终于在八月份彻底停业了。不过我也去了明尼苏达大学读博士，也没再惦记着那家店了。
在美国的“北大荒”——明尼苏达待了一年后，我忍受不了中部残暴的天气和闭塞的文化，于2015年秋天又转学回了西雅图。
回来马上就租车去了北边那家西安小吃店大吃一顿。发现店还是那个店，名字却不再叫Biang，而换成了Qin。几个月后听说Redmond也开了西安小吃店，一去发现服务员竟然是以前Qin那家的，就聊起来，小姑娘告诉我说她是长安区人，表姐开了这家店，叫她来帮忙。原来北边那家其实就是他们家开的，现在卖给了别人，他们又开了这家新店。后来一次去吃饭又认识了Redmond这家店的老板，老板听说我是学法律的非常激动，拉着我讲了他们的辛酸创业史。由于不懂美国法律，他们不知道店名要注册商标，当时开店的时候就随便取了一个Biang做店名，结果被纽约一家注册过这个名字的西安小吃店起诉。她和老公没钱请律师，自己研究美国知识产权上法庭打官司，官司打了一年多，对方看他们实在不容易，就庭下和解了。后来才把店名改成了Qin。其实老板夫妇都是受过美国本科教育的，学了计算机，毕业又去了科技公司做程序员，是西雅图很典型的“双码农家庭”。生活本来毫无压力，只是因为把父母接来后父母完全没有事情做，才想到开一个西安饭馆让父母打理。于是每次去都能看见老板的父亲坐在店里，一个普通的关中老汉，在这个美国西北最文艺的城市的一个角落，端端坐着看中文电视剧，偶尔操着一口纯正的陕西话指挥指挥服务员。有时候坐那儿等我的凉皮肉夹馍，听着老汉的陕西话，一晃神会以为自己回了家，甚是亲切。
前几日下课回家，发现住的公寓对面竟然又开了一家西安小吃，直接叫Xi’an Noodle。我又惊又喜，作为一个远在西雅图的西安人，两次碰上住的地方楼下开家西安小吃店，这得是多么小概率的事件啊。进去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之前停业了那家QQ Noodle重新开张了，时隔两年之久，又换了地方，老板竟然还记得我，看见我十分激动。那句“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用在“异国”大概比“他乡”要更贴切些吧。
曾经以为自己可以走遍天下，尝遍各国美食，怎么可能会“被胃所困”。真的走出来了，却发现天下美食竟不如家里的一碗扯面，家乡路边的一个肉夹馍。究竟是“生活在别处”，还是故乡已经在你毫无意识的时候深入了骨髓和肠胃，变成了心理上，甚至是生理上的一份依赖？我还太年轻，大概回答不了这种关乎“人生”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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