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商调查西安保洁员生存状况调查工资：最高的每月拿1450元 安全：平均每年超过200人被撞 社保：政策早就有，但多数区县未落实
随着西安的城市范围不断扩大，织成一张大网的各条道路上，保洁员作为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承担着清扫任务，维护着清洁秩序。
但收入低、住宿条件差、难以参加社保……他们的生存状况令人担忧。给保洁员办社保，相关规定早已出台，西安市对此的承诺也已历时一年半。至今，目前仅未央区、高新区、雁塔区落实到位。
参保难
社保政策早就有 多数区县未落实
“社保是个啥？”58岁的许三刚停下手里的扫帚，满眼疑惑地看着华商报记者。
7月12日午后，骄阳下的实际温度超过35℃。许三刚正试图从路边的污水潭里扫出一张精美的商品楼盘宣传页。
大多数保洁员年龄偏大
许三刚是长安区人，他去年11月开始在碑林区从事保洁员工作，他说这工作是自己找的，“在家也没啥能干的，又没有别的手艺，只能下苦养活自己。”
“年轻的就看不上干这，钱少、活脏、假期少。”在芙蓉西路清扫道路的屈大姐说，村里的年轻人都去南方和沿海地区打工了，“就我们这些老年妇女才来干这。”
行走在街头，市民们不难发现，保洁员多是老人。据西安市市容园林局环卫处提供的数据，西安市目前的31000多名保洁员平均年龄超过50岁，女性居多，其中女性保洁员多在50岁以上，男性保洁员不少都超过60岁。而这其中只有9200多人已参保或不符合参保条件，另外2万多人则是没有参保。
这些以临时聘用为主的保洁员，承担着全市1500多条道路的保洁，每天完成逾6000万平方米的清扫工作。其中，清扫主要干道的保洁员每天工作时长不低于15小时，而负责一般道路清扫的保洁员工作时长也超过10小时。
“保洁员年龄偏大也是没办法的事，实在招不够人。最早是就近招城中村的劳动力，后来招外县的，近两年都跑到陕南陕北的山区去招人了，还是招不够。所以就算超过60岁、甚至70岁的人，还是得用。”西安市容园林部门一位负责人说。
没社保对雇佣双方都有弊端
华商报记者走访发现，不少从事保洁员工作的老人都是家庭情况较差、不太能指望子女供养的。
“我两个儿子都还没结婚，一个马上30岁，一个26岁，都在苏州打工。”和爱人都做保洁的黄佳峰说，两个儿子的收入也就顾得住自己，“我给娃帮不上啥，也问娃要不成。我也没想过老了扫不动了咋办。”
一位基层市容园林部门工作人员认为，没有社保，对雇佣双方都有弊端。“本来就钱少人难招，签临时合同的又多，加上没有社保保障和约束，保洁员也就不好管理。管得太松，工作要求完不成；管得太严，保洁员随时就能不干。要是有了社保，他们没了后顾之忧，干起来更安心卖力，也更便于管理。”
据西安市市容园林局主管部门透露，保洁员社保目前仅未央区、高新区、雁塔区落实到位。其中，未央区的2756名保洁员中，有1520人符合参保要求，第一批《西安市城镇职工基本医疗保险证》已于4月份下发，他们成为了首批享受社保的保洁员。
据介绍，这些参保的保洁员未来将享受每月约1300元退休金；住院可按规定报销80%费用；因工作原因遭受事故伤害或患职业病的也都有了保障；失业后可按规定领取失业保险金，并享受其他失业保险待遇。
保洁员社保难以落实
其实，早在2012年8月，西安市就出台了针对环卫工参加社会保险的办法，该办法原定按当年1月1日起执行。其中男未满60周岁、女未满55周岁者，参保城镇职工基本养老、医疗等“五险”，按企业职工方式缴纳，财政全额补贴用人单位缴纳部分，个人部分由单位代扣代缴；年龄超限的，参保城镇居民社保或新农村社保，缴费由财政全额补贴承担。但该办法出台后未能落实。
2012年底，省人社厅、财政厅和住建厅联合印发《关于全省环卫工人参加社会保险有关问题的通知》，明确陕西省保洁员参加社会保险的相关政策。财政将补贴保洁员参保，预计每年投入经费1.91亿元。该通知中的具体规定与西安市的办法基本一致，但仍未能落实。
据华商报记者多方了解，难以落实的症结源于机制体制。市容园林工作由省住建厅主管，从市级开始，专门设置市容园林局。而市容园林局并非垂直管理，所以不是市级主管部门派驻机构的区县市容园林局，在行政管辖权上，只向区县负责，市级市容园林部门乃至省住建厅事实上只有指导权。“人家的钱是区县财政拨，人是区县招聘管理，采购东西也不从市上统一走，人财物都没干系，自然说话分量就小。”一位园林部门内部人士说。
2013年年初，西安市承诺要在当年之内给保洁员解决社保问题；2013年12月底，西安市市容园林局称，已确定22332名保洁员被列为参保对象，并再次承诺，将在2014年6月底之前，将西安市保洁员社保参保全部落实到位。西安市政府也再次要求，各区县市容园林局要按时完成辖区保洁员社保工作。
收入低
西安保洁员月薪最高1450元
7月8日，下午3时许，西安市的室外温度达到37℃，但实际马路上体感的温度远超这个数字。一辆奥迪车飞驰过未央区明光路口，副驾座的窗口飞出了一个空饮料瓶。李保全叹了口气，走过去捡起了它，抬头瞥了眼炫目的日头，用一条近乎灰色的“白毛巾”抹了抹布满皱纹的额头上的汗。
绝大多数节假日无休
56岁的李保全来自蓝田县，在这个路段做保洁员已超过5年。“没有力气啦，干不动别的啥，只能靠这混个生活。”
在李保全身上，布满污渍的坎肩式夏装工作服里，穿着一件印有某企业名称的破旧短袖T恤，“这是去年一回慰问活动，人家企业给发的，还好着呢，我又不讲究。”李保全憨厚地笑说，“不管咋，人家给的实在东西，那就是好人。”
“现在比我刚干时好多了，开始一个月才760元，后来涨到960元，现在涨到1450元了。”李保全笑着说，这还是西安各区县里最高的。而包括未央区在内的西安市七个城区，2014年最低工资标准为1280元/月。
问他这1450元够用不，李保全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能涨一些就好了，现在啥东西行市都贵，哪哪不敢用，一个月也剩不下几个钱。”被追问觉得多少钱能够时，他侧头想了想，比出食指，“一天要是能挣一百块，就能过好些了。”
期盼日薪能有百元就够了的他，每天凌晨4时左右就要开始劳作，一天只吃两顿饭，绝大多数节假日无休。
每年超200人遭被撞事故
“4月份我让车给撞了，这礼拜才刚回来开始扫。”商洛人周玲今年51岁，7月11日下午华商报记者见到她时，她气色很差，本就有些胖的她，一直在流虚汗。她的工作车上带着一把小凳，“扫一段就要歇一歇，不然晕得很。”
据西安市市容园林局统计，2011年至2013年，平均每年都有超过200名保洁员遭遇被撞事故，仅2012年8月至年底间的4个月内，保洁员被撞事故就达110起，大部分发生在凌晨。被撞时周玲正在附近的那个大路口清扫车道中绿化带里的垃圾，一辆私家车想要加速冲过路口，发现红灯亮起，便急刹停住，随即又向后以较快速倒车，将要趁红灯退出绿化带的周玲撞倒。
“身上伤了好几处，在医院就住了几十天。”周玲遭遇不幸，却仍善良地表达了宽恕，“司机是个年轻娃，当时也吓坏了。唉，娃可怜地遇上个这事，掏了恁多钱给我看病。”被提醒“撞人治伤、合理合法”时，她却叹气道，“公司不给管，我自己又没钱治，不然我不想害人家娃给掏钱。”公司不给管？华商报记者想要问个究竟时，周玲言语开始含糊，“哎，算了，你别问了，这说了不好，公司知道了不让扫了咋办。”
“不让扫了去×！他们这样做事本身就不地道。”一旁走过来一位同样身着保洁员服装的男子愤愤道。他就是周玲的丈夫，黄佳峰，今年47岁。黄佳峰与妻子分别负责相邻两段路的保洁工作，受雇于一家私人保洁公司。
据了解，目前保洁员的聘用管理分两种模式，一是由各区县下属的街道办直接分管，另一种是街办分管和第三方保洁公司承包相结合，而黄佳峰两口子接受的管理模式是后者。
住所差
收入低难租房 只能蜗居城中村
“吃的差一点，活儿累一点，其实都没啥。但住的地方都没有，在城里就立不住脚么。”保洁员李保全说，他希望干一天脏活后，能有个地方洗一洗，做个饭，“这样花费也小点。”
因为人员构成的特殊性，导致绝大多数保洁员面临着居无定所的问题。
“早出晚归，不好租房子”
家住长安区的许三刚在城墙边做保洁员，租住在大学中路一处民房里。
华商报记者提出想去他的住处看看时，许三刚婉拒了，“去弄啥啊，脏得很，乱得很。”据他说，租住的“房子”不到10平方米，通风不好，冬冷夏热，基本没隔音。“就这还不好找，房东一般都嫌我们脏，起来太早，回去太晚，不愿意租。”
按市容园林部门规定，主干道、重要道路必须于上午7时前清扫完毕，所以保洁员们需要在凌晨四五点开始工作。
因出工时间太早，不但居住地难寻，而且也无法使用公共交通工具，“有时候下班骑不动车子，想坐公交，人家司机看拿的工具，就不让上车。”雁塔区保洁员田大姐说，她只好就近租房，“条件没法挑，能住就行。”
为省钱 每天吃面条便宜菜
周玲和黄佳峰两口子，也租住在工作地附近城中村的民房里。“你还是别去看了，你好心帮我们，可写出来要是公司不高兴了，我们就干不成了。”周玲说。黄佳峰使了个眼色，嘴上说，“我领你去那边转转，你也跟别的保洁员聊聊。”拐过弯，黄佳峰说，“走，我领你去屋里看。”在附近的西石围村里左拐右绕很久，华商报记者才被带到他们的住处。
两层带天井的老式城中村民居里，黄佳峰住在二楼最里拐角的一个小隔间里。“房东嫌吵，只给租这个位置，还不准把工具带进院子。”打开门上的简易挂锁，不到10平方米的L形空间，靠墙搭着一块木板，就算是床，另一侧放着满满当当的杂物。
“我们两口子一个月咋节省，也得1200元，一个月一人能落下六七百元就很不错了。”黄佳峰说，这个收入水平，只能要求吃饱、有个地方睡，“每天就是买点面跟最便宜的菜，早上下着一吃，下午回来一热继续吃。”
遇城中村改造就流离失所
保洁员公寓，不失为一种方案。西安市目前做得最好的是碑林区。
目前，碑林区已陆续建成30多座保洁员免费公寓，给1000多名保洁员免费入住。公寓既有公共卫生间，还免费提供架子床、衣柜。像柏树林街办的县仓巷保洁员公寓，上下二层600平方米，共21间（夫妻间15个），可住38人，有厨房、餐厅、卫生间、洗浴室、文化娱乐活动室，还有一台全自动洗衣机，厨房供应一日三餐。而最大的太乙路奇石村公寓，上下两层2209平方米，86个房间能住400人，甚至有图书室、棋牌活动室和太阳能热水器。
但大多数保洁员并非如此。周玲夫妇每月要付房租325元，水电费另计。“听说这附近马上要拆迁了，都不知道去哪找便宜住处。实在不行就只能回老家。”
许三刚租住的民房，月租金350元。他和很多保洁员一样，遇到城中村拆迁，就要面临无所容身的处境。（应受访者要求文中部分人物为化名）
本版稿件由华商报记者 杨昊霆 采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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