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窑之变 卢颖莹

梧州日报 2018-03-09 09:24 大字

“白日烟云蔽日,夜晚窑火冲天。”每当想起那次路遇老柴时,他讲起藤县中和古窑过往辉煌的这两句诗,我便有了想细细探访这座古窑的念头。期待着,在一个月朗风清的夜晚,触摸它跳动千年的脉搏,聆听它尘封已久的故事。

中和古窑,坐落在老柴住的那个小山村。是藤县一个叫老鸦塘的地方。听老柴说,村子就是古窑遗址,古窑遗址就是村子。在他家院子对面不远处的丘陵坡上,中和古窑最大的几座龙窑,原来就像静静躺在坡下绣江拐弯处的一群卧龙,如今只留下遗址给人凭吊了。

一个周末,老柴忙完了收晒八角果、龙眼果,还有调运松脂油那些活儿,他如约打来电话,说跟我夜聊古窑,追寻它的历史气息。中和古窑,老鸦塘村,一雅一俗两个名儿凑在一起,期待了那么久,我不能等到夜晚了,便马上搭车前行。

一踏入村口,“窑”的气息便扑面而来。夕阳映照,匣钵砌筑的土房子散落在山间、山脚。匣钵从墙脚砌到窗户底下,层层叠叠,没有高低错落,一如平静的池塘荡起一弧又一弧的涟漪。再看村道两边,就连那些菜园子的老围墙,也全部是用陶瓷匣钵砌筑而成。树木葱茏,那一座座灰黑土房,那一堵堵斑驳墙体,线条清晰,色调沉稳,犹如一幅散落山野的历史长卷。

暮色中,我忍不住蹲下身子,细细触摸那一摞摞陶瓷匣钵砌筑成的墙基,寻觅着匣钵上隐约可见的工匠的姓氏。张、王、李、林、莫、郑、杨、卢,我心里一遍一遍地默念着,恍惚间,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远隔千年的欢声笑语,眼前又出现了那时工匠们挥汗如雨的场景。

老柴把他保存的那些陶瓷古董一一摆到长桌上。夜风凉爽,灯影晃动。那些斑驳的器具就像沧桑画纸上跃然跳动的一个个音符。南宋嘉熙二年,正是中和古窑的巅峰时刻。对中和古窑考究颇深的老柴,就这样打开了话匣子:想象着,那时候,每一个黄昏,夕阳一点一点地滑落,天空燃烧着一片橘红色的晚霞。窑火冲天,那样的光,那样的亮,像一片片殷红的锦缎飘荡在山村的夜空。那漫坡的龙窑,在绣江里吹来的一阵阵夜风中,幻化成了红紫的裙裾,闪闪烁烁,随风起舞。

听着老柴绘声绘色的讲述,我仿佛看见那如山的匣钵随着山岭起伏,千层万叠,依山赋形,形如猛蟒,状似蛟龙,闪出紫红色的光芒,凸显出婀娜曲折的轮廓。在最后一抹霞光的渲染下,那一车车的精美瓷器,就这样沿着丝路古道源源北上,蓦然间就成了定格在古绢上的一幅水墨画。

我问老柴,史料上讲,中和古窑作为景德镇窑的“陪都”,有着如此非凡的魅力,可到底是在什么时候突然湮灭,又为什么突然湮灭?是皇帝的一纸召令,还是猛如虎狼的苛捐杂税,抑或是别的什么“不可抗力”?

老柴没有直接回答我的疑问。他领着我来到村子中央,登上了那座高高的古堡。万籁俱静,月华如诗。老柴让我往那边泛着银光的绣江看去,说:“等一会儿再到那边看古窑遗址,现在我们先往对面那灯光处望去。”我说:“对岸就是县里的陶瓷工业集中区嘛,我去那里参观过好几次。”老柴问我:“在陶瓷工业集中区看见火光啊黑烟啊之类没有?”我不假思索地说:“没有啊,现在烧制陶瓷产品,用的都是绿色无污染的水电哦。”

答话间,我恍然大悟,中和古窑的衰落,答案就在“白日烟云蔽日,夜晚窑火冲天”之中。如今,月光之下,它静静地卧着,何尝不是历史的必然选择。难怪老柴他们这些村里人一个劲儿地种树、种果,种得漫山遍野郁郁葱葱,种得大山小岭流泉飞瀑。

我,也终于想明白了,中和古窑并没有湮灭,它就在今天洁净如花园般的陶瓷工业集中区,还有老鸦塘村的青山绿水之间,实现了“窑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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