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井问茶之遇与不遇

梧州人出游

遇与不遇，皆是机缘巧合。在一个叫外桐坞的茶村，我们静静地体味此刻的茶与山与景，情与貌与人，竟觉甚好——

“去狮峰与梅坞问茶，汲虎跑水烹享，入天竺、灵隐寺体悟禅茶一味，是杭州人乐此不疲的春时幽赏。”

在《三联生活周刊》读到这样的文字时，我恰好就在美丽的杭州。既到杭州，不去访一访位列中国十大名茶之首的龙井茶，即便对于一个“伪茶迷”而言，似乎也是说不过去的。

由于时间与行程的安排，略有遗憾的是，我们去的茶山，不是龙井、狮峰、云栖、虎跑、梅家坞等五大核心产地，而是一个叫外桐坞的村子。

傍晚时分到达外桐坞，我对这个茶乡还一无所知。查阅有关资料，才知道外桐坞也是龙井茶主产地之一，是杭州政府打造的首批艺术风情小镇之一。由于有四十多名知名艺术家在这里设立了工作室，营造了此处茶文化与艺术巧妙融合的别样氛围。

入住的客栈，刚好就是一个当地画家开设的民宿，入门右侧即是一整面荼蘼花墙，狭长的小院当中摆设一长条原色旧木桌，上面陈列两盆苔藓与数盆菖蒲，公共客厅与各个楼层均设置有主题风格各异的雅致茶席，给我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

放好行李，趁着天色未暗，我们迫不及待地到茶乡周围走了一圈。

茶山就在村子的周围。刚刚过了谷雨，雨前茶采摘告一段落，茶树被统一修剪成整整齐齐的茶蓬，裸露出深褐色枝条，沿着山势在暮色中绵延起伏。深山里有布谷声声叫唤，深邃幽远，愈显茶山清幽。路上时时可见一丛丛荼蘼，皎素的瓣，甜蜜的香，缠绕的蔓，柔美清新之至。

行至路之尽头，已身处半山腰。往山下俯瞰，村庄里灯火渐次亮起，人语乐声隐约可闻；再回望身后茶山，沉沉暮色中墨绿一片，愈发沉静如水。山上山下，出尘与入世，恍惚间不知身处何方。

伫立片刻，下山，往那灯火昏黄的客栈里去。

店家小妹在客厅里静静候着。见我回来，迎上前来，轻笑道：“姐，看茶山回来啦？等下可以在我们的茶室里体验一下品茗哟。”

我也笑答：“我刚好带了我们家乡的六堡茶来，在绿茶之首的龙井茶茶山，品饮家乡的黑茶，可能别有一番风味呢？”

一丝惊喜掠过小妹的眼底，六堡茶么，我也是广西人呢，一会儿我可是要去蹭茶喝的。

二楼的茶室，室外是阳台，几枝荼蘼花在夜色斑驳中摇曳生姿，送香入室，墙壁上挂着枯山水画，对应质朴的原木茶桌。备山泉水，插花，布席，泡茶，几杯茶汤入口，冲淡了连日来旅途的劳顿。

我问小妹，怎么从广西来到这里了呢？看你的样子，这时候应该在大学里才是。小妹清秀的面容掠过一丝阴郁，很快她又调整了情绪，点头说：“是啊，我大二了，休学一年，来这里做义工呢。选择外桐坞，主要还是因为这里的环境好吧，你看，这里有茶山，有茶文化，也有艺术氛围……”

我脑里转过数个疑问：为什么休学？为什么是做义工，而不是打工……

然而小妹已然岔开了话题。姐，你们到了灵隐寺了吗？灵隐山上其实是一个寺庙群呢。有中国最美寺院之称的永福寺，就藏在灵隐寺的后面，那里还保存着一片茶园。茶园面积不大，基本上都是僧人自己采，自己炒，自己喝。茶，是寺院的日常生活呢。本地人也都喜欢去寺庙中安静地喝一杯茶，体悟“禅茶一味”的真谛。

我想起昨日游览西湖后，匆匆赶往的灵隐寺和永福寺。永福寺依山势而建，佛殿掩映在绿树之中，旁有山泉终日铮淙流淌，清幽隐逸，的确很美，但却没想到那里还有茶园。

什么是“禅茶一味”？我像是在问小妹，也像是在问自己。

“你知道吗，要喝出龙井茶的豆苗香，它的前提是采茶的那一天要晴爽，下雨时采就没有，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话毕，小妹微笑着端起茶杯：“所以，‘禅茶一味\’就是当下，是端起，也是放下。”

茶淡作别，起身回房时，小妹建议我明天早上还可以去村里转转：“诺，在村委旁边，有一个因种苔藓而走红网络的植物工作室，名字叫植觉，你可能会喜欢的。”

夜里下起了雨。我在黑暗中，咀嚼着与店家小妹的品茶夜话，枕着淅沥雨声慢慢睡去。

第二天清晨六时，一个人绕着村子走了一大圈后，我找到了植觉的指示路牌，却怎么也寻不着它。问村民，村民指指我身后爬满植物的小屋，诺，那不是么。手书于白木板上的“植觉”店名，隐藏在绿叶丛中，稍不留神就会忽略而过了。低矮的小小院门藏在更隐蔽的藤蔓中，一串深郁沉紫的禾雀落花，静静地躺在铁门扉下。门是锁着的。我透过门扉好奇地往里看，藤蔓覆盖下，悬挂陈列着大大小小的青苔盆景。庭院湿润，幽深，仿佛久无人迹。难以想象，主人植觉先生，一个八零后的小伙子，远离城市的喧嚣，就偏安于茶乡里这个二十平方米的斗室中，以种苔藓为生，为乐。

在植觉边，徘徊良久方离开。

返回客栈时，我有意绕了远路，沿着村道小巷，一路慢慢地看过去。白日里看茶乡，较傍晚时来得更为清晰直观。每座房子几乎都各有其特色，庭院里种着花，围墙上依房子外部装修风格，攀爬着风车茉莉、粉蔷薇、荼蘼、爬山虎等藤本植物，或婉约，或乡土，或古典，或时尚……茶山就在村庄外围，从山脚蜿蜒至半山。路旁有清溪，三五个衣着鲜艳的大姐，在溪边捣洗衣服，人语笑声，与山谷里传来的鸟啼啭鸣会合在一起。

忽然想起《三联生活周刊》写到杭州的茶道时，说龙井茶有别于其他茶类的隐逸山林，五大核心产区皆离西湖周边繁盛的人间烟火不过半小时的车程，正所谓“大隐隐于市”。眼前的外桐坞，可不也正是这样。

如此，此番龙井问茶，因未能亲往核心产地而至的一点小小遗憾，也可因此而释怀了。毕竟，遇与不遇，皆是机缘巧合，静静地体味当下这一刻的茶与山与景，情与貌与人，就已经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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