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一口井告别
又一条旧城街道要改造了,拆迁公告已经张贴示众,我想起要去告别一口井。井,在冰泉路。
我们这个小城号称山城,虽然比不上重庆,但的确开门见山。不少民居是建在山坡上的,远看层层叠叠,参差不齐。更准确地说,大多数住宅是建在山冲里的,一条冲,就是一条街道。
冰泉路,算是这类街道中较为著名的。它的著名,并非出了什么显赫人物,而是一百多年前,白云山有条泉,是流经这里的,泉尾有口井,叫冰井。而“冰井泉香”,于今仍是小城八景之一。
泉与井,构成一景,现在去看,没什么看头。这景不是看的,是吃的。因为以冰泉为名的豆浆,成了这小城物产中一个最硬最响亮的品牌。若有外地朋友到访,大多会请其品尝冰泉豆浆。
现在山脚下泉的出处找不到了,唯一能发人幽思的,是冰泉路至今还有一口井,人们称之为“大井”。
有关资料记载,唐朝诗人元结,驻梧州,在白云山下见一井,尝之甘寒若冰,于是取名“冰井”。如果这口大井是元结曾经喝过水的井,那得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
大井的特别,还在于它是方形的。边长估摸两米,水面到井沿也约两米,巧的是,透过清澈的井水看到底,大概亦是两米。这样堂堂正正的尺寸,当初建井时出于什么考虑很难弄得清楚,但这井对于小城来说,真没枉称了一个“大”字。
解放初期,小城的自来水并不普及,像冰泉路这样的街道,直到上世纪70年代初才得以家家有自来水。可想见,这井对于一方居民,是多么重要。冰泉路少说也有几百户人家,一天到晚,打水做饭的,洗衣洗菜的,洒扫冲凉的,要用多少水。而这井,任人取任人用,旱不见涸,涝不见溢,始终保持着那种不卑不亢的深度。
我小时候的生活与大井无关,并没有童年坐在井沿旁听老奶奶讲故事的经历。但我认识这口井,而且第一次品尝过井水之后,就从没忘怀。因为我的师傅就住在大井旁边,一间很破旧、很矮小的木板房里。
我师傅叫阿炳,但不是作《二泉映月》的那个,他不盲,是个很精细的钳工。我初上师傅家的那个晚上,他正在屋门前拉二胡,也拉《二泉映月》。他的身旁摆着一张只有一尺见方的茶几。茶几上有把泥壶,两三只小碗。烧水的是炭炉,炉上装水的,却是我们习惯用来煎药的瓦煲。这品茶的行头用现在的眼光看不伦不类,不过那时我觉得他挺享受的。
阿炳拉二胡很专注,我不敢打扰他,轻轻地在他对面坐下来。我也懂一点二胡,听得出他的音准和换把都很到位。他的眼光一直看着那井,仿佛要从里面看出点什么来。天上半个月亮静静地照着,也许井里也有月光。我也呆了,怔怔地沉入了他的二胡声里,直到声音没了,也不省觉。
“你听出点什么呢?”阿炳突然开声问我。我猛然回过神来,说:“月光,井水都变成你的二胡声了。”阿炳微微一笑:“夸张了,不过很有诗意。喂,茶壶没水了,去打些井水来。”努努嘴示意打水的桶在门角。
之后的话题很多说的是井。阿炳说:“现在大井冷落了。如果你早两年来,你会看到这么晚,井旁还很热闹,因为这条冲的人,都得用这井的水。”
阿炳要用井水泡茶没能坚持多少年。他的住房破了,最终受政府照顾租了一套好点的,但离开大井很远。听师娘说,阿炳隔一段时间还是去打一瓶半瓶井水回家泡茶,也只算是解解相思而已。
最后一次与师傅喝茶是三年前,他七十多岁了,一场大病之后知道时日无多。他对我说:“再去打一些井水来,我喝井水泡的茶,要喝到死的那天。”我正想去,师娘说:“不必去了,我打了很多,有一加仑桶呢。”说毕提了个塑料罐给他看,他遂摆摆手叫我别去。一个星期后阿炳过世,在他的追悼会上,我给他奠了酒,奠了茶。我也喝了一口茶,感觉得出甘寒若冰了。望望师娘,用手指在空中画了两横,又画了两竖,师娘点了点头。这时候我的眼泪才涌了出来。
照理说我与大井是没有多大情感的,但我却想起了在冰泉路改造之前去向大井告别。近二三十年大井的水没有多少人用了,但井水依然清澈见底,依然旱不涸涝不溢。现代的建筑在井水里倒影得一清二楚,我却仿佛听到了阿炳的二胡声声。(李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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