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挑我去上学

林柏江

我的母亲到银行办理存取款手续，营业员让她在单子上签名，十次有九次她写不成型。然而，她曾经在上世纪那个艰苦岁月，坐班车，乘火车，搭顺风车，甚至步行十几二十里路找车，挑着一担箩筐，一头是行李，一头是年幼的儿子，独自穿州过省几千里，硬是把我从赣西北边陲的铜鼓县，一路挑回老家蒙山县。

为什么母亲要把我从江西挑回广西呢？这还得先简要说一下我的父亲。父亲没有结婚之前，在邻县大瑶山的一间小学当老师。他说，他那个年代当老师、当干部，一个月的工资只够买一只鸡。父亲认为这个工资太低了，他就签字自愿回乡务农了。

而当年母亲之所以嫁给父亲，主要是觉得父亲家里条件好，能有吃的。而母亲家里却十分贫穷。她嫁给父亲之后，三年了还怀不上孩子,被奶奶骂“废物”。

而就在母亲和她家婆关系相当紧张的时候，母亲有个远嫁江西修水县的妹妹来信，说起江西那边地广人稀，隔壁铜鼓县好些林场急需请工人。母亲和父亲商量了好几天，他俩就踏上了千里迢迢去往江西铜鼓林场打工的路，事实上也成了新中国第一代“农民工”。

过了两年多不到三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母亲就怀上了孩子。母亲说当时就想，在江西出生的这个伢仔，名字就取“江”吧。

母亲在江西把我生下来，现在我能够记得的这些事情，基本都是后来她告诉我的。我自己依稀有印象的，就是当时我们家住的门前，对面山脚下有一架咿咿呀呀转动的大水车，还有母亲给我蒸的饭，离开江西后，我就再也没有吃过那样香喷喷的红薯丝饭了。

铜鼓县是秋收起义暴动地和前敌委员会所在地。听母亲说，当年林场有对老年职工夫妇叫王叔王婶的，他俩的几个儿子都在参加红军后在打仗中牺牲了。王叔王婶看见我长得实在太可爱，就多次央求母亲把我过继给他们做儿子，而母亲说什么也不答应。然而，随着我的长大，因为我们一家三口在当地没有户口，用那个年代的话语说，就是“盲流”，因此，没有户口的我，就无法进入当地学校读书。

眼见着我都快六岁了，母亲一直追问着父亲，怎么想办法把我送回广西读书。而父亲因为有点文化，林场让他负责管理好些事情，就这样因为工作的原因脱不开身。而那时的交通条件，从赣西北回到广西东部大山深处的蒙山县，来回没有一个月恐怕都不行。看到父亲实在没有办法请假，母亲一咬牙，就用箩筐把我装上，踏上送子回乡读书的路途。先是从江西省的铜鼓下宜春，然后经过湖南株洲、湘潭、衡阳、永州，在进入广西之后，一路向南，途经全州、荔浦等地，大字不识一个的母亲，一路奔波吃尽苦头，到底还是把我带回到老家蒙山。

回到蒙山，母亲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到了秋季开学，就把我送到镇上中心小学读一年级，那年，我六岁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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