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柿子红

乡下，一株掩映在几株高大的乔木下，把两三组虬曲的枝条横斜向屋顶，秋冬时节，果实或伏在叶子下，或在掉落叶子的枝头上探出脑袋，这在名画家的眼里，应是一幅丹青。

那晚回村，见屋顶上柿子的枝头，已缀满果实，红的，黄的，半红半黄的，像点缀在枝头上的一只只小灯笼。我沿着这两三根枝条去寻找它的来处，发现它从墙根下，穿过几株高大乔木的茂密枝叶，努力往上生长，越过一楼、二楼，一直长到三楼，正当树顶准备见到天日的时候，树上长出郁郁葱葱的寄生树，覆盖了它的整株树冠，几乎要把柿子树寻找阳光的希望置于死地，看到这种情形，我真想爬上去砍下寄生树，还柿子树一片蓝天，可转念一想，明天小鸟又衔来一粒种子，我岂不又再一次或多次上树？大自然本来就不需人工的干预，我便任由寄生树肆意生长，现在已经是第七年，柿子树被寄生压得差点喘不过气来。我看见过果树被寄生毁灭的情形，尤其是菟丝子，一根菟丝子就足以毁灭一亩果树，可这一株柿子并不屈服，它悄悄地从寄生树茂密的树丛下，伸出两三条嫩枝，不断向屋顶的空间生长，和瓦楞拥抱，几乎吻着了楼顶的晒谷坪了，天长日久，这些枝条居然长成了盘虬卧龙的形状，苍劲有力，托起茂密的枝叶，托起累累的硕果，在瓦楞的一角定格为一幅水墨画。世间万物要获得生存，都需付出万分的努力，我震撼了，对柿子树生出敬畏来。

看着眼前的柿子树，突然想起老家天坑里的那一棵柿子树。秋天，我跟着伙伴们去摘果，只见它从十几米深的天坑里笔直地向上生长，从阴暗里探出脑袋，去追逐坑外的阳光，也不知道它经过了多少漫长的岁月和努力，在挤平天坑的地面拐了一个弯，像阿拉伯数字“7”的倒写，这倒写的7字正好方便我们在天坑边沿踏着爬上树顶，顺利地摘到果实。这株柿子树十分特别，它的果实散发出一股诱人的芳香，味道清甜，很能唤起我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的味蕾。有时候我们沿着树干爬下天坑，去敲击那声如洪钟的石钟乳，叮叮当当如古代朝廷里的钟乐。后来，大人怕我们摔下天坑，砍掉了这一棵柿子树。我对此耿耿于怀，许多年后还在想念那株柿子树。

为了熟悉的柿红，我挖了一根野柿苗，种在屋后碗口大的磐石缝里。2012年国庆回去探望父母，那时母亲还在世，她知道我喜欢吃柿子，说柿子又红了，我高兴地跑到树下一看，枝头上已挂满了小灯笼，树干也长满了石缝，正使尽全力去挤破石缝的束缚——任何艰难困苦都阻挡不了根对泥土的向往。我爬上树摘下最大最红的柿子，大大地咬上一口，那涩味立马刺激着舌头，我的眉头皱成了一堆，没想到长在磐石缝里的柿子味道竟如此苦涩。

十多年前的秋天，我去广西师范大学学习，汽车从蒙山县的山间穿行，满山遍野的柿子树，叶子已落尽，缀满枝头的柿子，经秋霜濡染，红得愈加灿烂，“露脆秋梨白，霜含柿子鲜”真的很令人神往。村里人家的屋子就掩映在柿林里，屋檐下，窗户边，篱笆旁，晒满了红彤彤的柿饼。果农正采摘柿子，一篮篮地往山下挑，他们朴实的脸庞在火红色柿子的辉映下，带着晶莹欲滴的汗水，处处是写意，处处是丹青。

我想不管是这屋顶的那两三枝柿子，老家天坑里倒写“7”的柿干，还是蒙山县农户屋檐下的柿子串，添上人们朴实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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