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震东诗《曼子琴台》解析 □戴道华
平生无所好，幽意寄鸣琴。
独步高台上，清弦动越吟。
溪长芳草细，山近暮云深。
余韵期谁和，松风满客襟。
冯震东，字少渠，号曼子，安徽滁州人，生卒年不详。以孝廉方正（举人），朝考一等一名，用知县。清道光十三年，选任广西岑溪知县，历署怀集、藤天河、上思。道光十七年（公元1837年）任广西泗城府凌云县知县。后知容县（道光二十一年）、隆安县（道光二十三年）等。后擢湖北鹤峰州，未赴卒。宦游17年，不名一钱，却有《人鉴录》《养初堂诗集》《文征录》《骈醴文》《宜园诗录》等诸多著作传世。《凌云古今诗词选》存其诗10首。
《曼子琴台》这首诗刻于凌云县治南寿桃山麓石壁，其现代汉语意思是：我这辈子没有什么其他的爱好，所有的心曲都寄托在这弦琴上了。今天，我独自登上高高的琴台，拨动琴弦，清扬的琴声惹起我的去国怀乡之情。溪水潺潺流向远方，芳草萋萋随风轻扬。青山高耸近在眼前，云雾缭绕暮色苍茫。琴声不断，期待谁的应和呢？松风阵阵，激荡我游子的胸怀。
孤独落寞、“去国怀乡”的情怀，作者在《曼子琴台》这首诗的首联中用一个“幽意”就锁定了。“平生无所好，幽意寄鸣琴。”平生真没什么爱好了吗？其实是不想对其他事情感兴趣了，因为只想把“幽意”寄托在鸣琴上罢了。足见这“幽意”是怎样地占据了作者的情感空间而影响着作者的日常生活。一个“幽意”既奠定了全诗的感情基调又确定了这首诗的主旨方向。
“独步高台上，清弦动越吟。”颔联中，作者用一个“独”字承接首联的“幽意”。“独步”，形单影只，正是内心孤苦落寞的外化。因为内心孤苦落寞无人可依、无处可诉，所以只好形单影只地“独步”；因为“独步”，所以作者的“幽意”就被明确下来了。进而作者用“庄舄（xì）越吟”的典故点明了自己远离故土或许还有远离朝廷的“去国怀乡”之情。
琴声触动了作者的“去国怀乡”之情，目光自然投向目之能及的山山水水。所以颈联“溪长芳草细，山近暮云深”，紧接着就写作者目之所及之景：溪水悠长，牵着作者的思绪延伸向远方；但群山阻隔，情思只有在暮色四合的苍茫之间彷徨。不过，这个颈联虽然写的是作者眼前所见之景，但是传达的却是作者内心落寞怅惘之情。
“余韵期谁和，松风满客襟。”余音期待谁来应和，可我听到的却是阵阵松涛声。尾联很自然地让人想到伯牙和钟子期的传说故事：伯牙抚琴，子期知音。在这里作者以伯牙自比，表达自己拒绝孤单的强烈渴望。可现实中却没有钟子期那样的知心人。知音不可求，遗世独立，那该是一种怎样的孤独和悲凉！
这是一首语言清新明朗、诗情沉郁动人的五言律诗佳作。这首诗最明显的特点是叙述性语言平实直白，描写性语言简约概括，抒情性语言含蓄隽永。下面我们来具体分析。
诗的前两联侧重叙事，交代诗人寄情鸣琴，独自登上高高琴台弹琴思远。用语简洁明快、平直舒缓，如首句“平生无所好”，简直就是大白话，单单这句是没有诗味可言的，但有了第二句“幽意寄鸣琴”就不一样了。“寄鸣琴”和“无所好”是一组对比，一对矛盾，既然“无所好”又哪来“寄鸣琴”的兴致？其实作者是用这种看似矛盾的对比来突出自己身处山县聊作远宦的不可言说的无奈，即第二句中所说的“幽意”。首联可谓平中出奇，明白如话的语言转出耐人寻味的意旨。第三、四句是第一、二句的顺承，是前因之果，点明登高抚琴这个事情，从叙事的角度看，也仍然是平实舒缓而又简洁有致的。
诗的颈联是个写景的句子。两句诗10个字，陈列了四类物象：溪长、芳草细、山近、暮云深。景语可谓简约。四类物象分别构成两组对立的意象：溪长和山近、芳草细和暮云深。溪长思绪远，山近行程艰；芳草细细意柔柔，暮云深深愁怅怅。10个字描绘了一幅既清新又苍茫的山城暮色图，渲染了一种冷寂迷茫的氛围，传达了作者落寞怅然的情绪，很好地烘托出了一个满怀“幽意”的抚琴者的形象。言简义丰，情韵动人。一切景语皆情语，作者写景的技巧实在高明。
诗的尾联是这首诗比较明显的抒情诗句。但作者采用的不是直抒胸臆的方式，而是采用了比较含蓄的办法，像诗的第七句“余韵期谁和”，意思是“多么渴望有人能理解我幽深的思绪，来抚慰我落寞的情怀啊！”作者没有直陈此情，而是借用了传说的“伯牙抚琴，子期知音”的典故，同样是抚琴，伯牙有钟子期知音，可我有谁呢？用典自然，情味含蓄隽永，耐人回味。说到用典，诗中还有第四句的“庄舄越吟”，因为这个典故，这首诗的思想感情变得朦胧多解了，是咏怀，还是思乡？按照定义，咏怀诗是吟咏抒发诗人怀抱情志的诗，它所表现的是，诗人对于现实世界的体悟，对于生命存在的思考，对个体生命的把握，对未来人生的设计与追求；思乡诗主要写客居他乡的游子漂泊凄凉孤寂的心境以及对家乡、亲人的思念。根据对整首诗的考察及作者的《署斋偶成》相关诗句（“三载炎荒漫寂寥”“国事罕闻怜远宦”等）的参照，这首诗既可以理解为咏怀诗也可以理解为思乡诗。用典增添了诗的含蓄性，使诗情变得意味深长，耐人品读。关于这首诗含蓄隽永的特点，不能忽略诗的第八句：“松风满客襟”。我们可以想象：作者独自一人端坐在高高的琴台上，松风鼓衣，知音也稀，无人可群，莫与诉说，寂寞无依的悲哀啮噬着诗人的心灵。这是个很奇特的境界，这就更突出地表现了世无知音的孤独和寂寞。多么震撼心灵的收尾，形象生动，切情达意，意境幽远，给整首诗平添了精彩的一笔。
冯震东这首《曼子琴台》虽然具有较高的艺术性，但是，作为一个主政一方的官员，即使以当时的标准来衡量，个人的落寞怅惘嫌多，民生情怀少有表露，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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