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春早 山 蒙

这是我见过最好的二月。立春在二月，春节在二月，元宵节在二月。天朗气清，春暖花开，万紫千红，美好和希望都集合在二月。

一

我是在春寒料峭的二月初去挂钩联系的扶贫村慰问的。那天，虽然有阳光，但寒流刚过，人们都还穿着厚实的冬衣。在已经脱贫的老党员谢老伯家中，我看到天井角上一棵小李树花儿初放，枝上满是密密匝匝的嫩白花骨朵，微风吹过，颤颤巍巍，惹人怜爱。我心中诧异：春天来了？在我印象中，春节未到，春天就不会来。今年春天来得早啊！谢老伯笑着说：“这棵李树本来种在屋后山坡上，去年春天才移植到屋里的。”我没有问他移植的原因，倒是想起汪曾祺的散文里提到的一幅画里的题词“山家除夕无他事，插了梅花便过年。”有了赏花的闲情雅致，是否预示着脱贫后谢老伯一家将开启幸福新生活呢？我突然意识到，在已经实现全面脱贫的广大农村，希望的春天不也是早已来临了吗？

二

农历大年三十上午，我回了一趟郊外老家。路上阳光灿烂，昨天夜里的那场大雨，把天空洗得湛蓝湛蓝的，空气像过滤一般清新。脑海顿时跳出几个词：春光明媚，万象更新，青春作伴好还乡。父母走后这些年，我对家乡的印象有点模糊了，但今天我却充满期待。自驾在新修的那条通往家门口的二级公路上，我心花怒放，不时放声高歌。是不是早到的春天让自己“老夫聊发少年狂”，青春焕发呢？还没进村，远远便看到小村对面山上那棵梨花开了，阳光下洁白如雪，屹立醒目。小时候，每在冬日看到万物萧瑟后的山坡上那棵梨花开了，我就知道天要暖和，可以开心地在野外玩耍了。昨夜东风已拂过，山冈梨花开正酣。熟悉的故乡仿佛又回来了。

我走在竣工不久的环村新道，感慨着已经焕然一新的村落，找寻着儿时的足迹和印记的时候，惊喜地在田野里看到多年不曾见到的熟悉的艾叶，是一种初春时节长出的灰灰茸茸的“老鼠艾”。这种艾叶做成的艾糍粑，特别香特别好吃。小时候，妈妈经常做这种艾糍粑给我吃，说这种糍粑健脾胃，小孩子可以多吃。这自然就成了我记忆中的味道。在一旁的侄女见我发愣，忙跟我说，我去帮你拔一些带回去吧！待我忙完在宗祠堂里拜祭事宜，侄女已把一小袋艾叶交到我手上，我如获至宝。那是一袋挚爱的美食，一袋儿时的记忆，更是一袋明媚的春光。

三

人们习惯舍近求远，常常忽视自家的种种好。这个春节，因为疫情防控的需要，我们都守在家乡，重温家乡的美。从年前的几天开始，一直到正月十五，都是风和日丽，春光灿烂。白天气温刚好，男的穿衬衣加外套，轻松潇洒，生机活现。女的着一袭裙装，浅妆笑靥，顾盼生辉。试想这般气候，能不引发尚在冰天雪地的远方羡慕妒忌恨吗？更羡煞旁人的是，小城这些年市容整治大变样：大路小路通畅平整，树更绿花更艳，车行有序行人有礼，大街小巷整洁干净，旧景点换新貌，新景点巧打扮。大处看整座城山环水绕，气象万千，姹紫嫣红。小处瞧小街公园，步道花圃，巧美整齐，精致秀气，玲珑剔透。

朋友圈更是“花事”刷屏，你晒花团锦簇的三角梅，我晒映红人面的桃花；今天晒飘逸山坡的黄花风铃，明天晒铮铮挺拔的英雄木棉。“渐花乱欲迷人眼”，我仿佛看见他们在奔走相告，欢呼雀跃，在诉说着“谁不说俺家乡好”。二月小城的春来得这般千娇百媚，来得这般淋漓尽致！小城和小城的人都已经沉醉！

四

这迷人的二月， 若是一直春光明媚，或许又会稍嫌美中不足。写这篇小文的时候，不知不觉雨就来了。这天夜里，雨下得很沉，哗啦啦的一阵连着一阵，仿佛在穿透着冬天织得很厚很厚的网。今年的第一声春雷也响了，是久违的令人宽慰的雷声。天地已醒，春天彻彻底底地来了。第二天起来，我在阳台上，看到了另一番景致。眼前浮现苏轼笔下的“春未老，风细柳斜斜，试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如果春日融融是那动如脱兔的矫健小伙，雨中帘外的水墨画则像静如处子的少女。动静有别，阴晴有时，多美好啊！

湿润的窗外，小鸟唧唧喳喳地享受着春色。“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这样的早春，喝茶是少不了的。我先泡了一款叫“早春茶”的红茶，茶盒上面写着“比普通春茶早15天”。茶叶很细，水一冲，香气四溢。初春配嫩茶，小雨配清晨，这是何等之芳华啊！喝茶观景触情，人已中年，纵有思绪万千也终归平静。这样的时光清浅，岁月安然，我突然有“胜却人间无数”之感。

记起去年春天，我无意中淘到一款超过20年的社前老茶，是我这些年来喝过最好的茶。可惜，就那么一斤几两，自喝与分享，几个月就喝完了。又是一年早春时，我特别怀念那款六堡茶。我想去六堡镇，赶在春社前，去高高的茶山，去绿绿的茶园里看，看社前茶是如何在明媚的春光里长成的。如果可以，我想去看茶农是如何采撷新茶的。要是能看到几个花季少女就更好了。如是，豆蔻少女采初春嫩茶，画面多美啊！我也会看着杀青、揉捻、堆闷、燥干，看着绿芽蝶变成熟茶，然后和着春光，美美地喝上一杯汇集了春天万般美好的新茶。当然，若能再邂逅那款陈年的社前茶，我会怀疑人生般地醉去的，醉倒在这茶船古道的春天里。

真的会如愿吗？早春二月埋下的心愿，希望能在三月淅沥的盛春里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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