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度关注 小儿难养:两地奔波的纠结与无奈
制图/武亚新
说起最近一段时间育儿题材的电视剧在荧屏上的狂轰乱炸，靳涛觉得，任何电视剧都是“演出来的”，现实版的小儿难养，远比电视剧里的情节更真实，也更让人纠结。
“老人和孩子都折腾，可是我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
6月12日是端午小长假的最后一天。下午3时许，靳涛抱着儿子洋洋，和母亲胡凤来走出车站，妻子梁雪蓉已经等在出站口。原本在车上睡意朦胧的洋洋，在看到妈妈的那一刻，兴奋得手舞足蹈起来，梁雪蓉从丈夫怀中接过儿子，狠狠地在脸上亲了两口。从五一小长假之后，她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看到儿子了。
回家的出租车上，洋洋显得无比兴奋，一个两岁孩子用各种方式表达着自己的欢喜和所看到的一切，童真的话语不时引起大人们的欢笑，就连出租车司机也忍不住要逗乐两句。靳涛满足地看着儿子，心底却漾开另一股深深的歉疚：眼前的欢乐，和离开老家前父亲孤单的身影，是多么深刻的对比！
6月14日是洋洋两岁生日，为了给儿子过一个父母都陪在身边的生日，也为了缓解妻子的思子心情，靳涛利用3天的端午小长假回了老家，将母亲和儿子一起接回兰州。临行前，父亲将他们送到车站，久久不愿离去，直到车子启动，父亲仍然站在原地不停地朝他们挥手。从车窗里看着父亲孤单的身影越来越小，靳涛心里的难过和歉疚，满得几乎就要溢出来了。
原本应该一家人团团圆圆快快乐乐地过节，却把年过六旬的老父亲一个人孤单单地撇在了那个清贫的小山村。而这种现状，靳涛无力改变。
靳涛的老家在民勤县农村，除了几亩薄田，母亲还养了几只鸡，几只羊，父亲则在村里开了一家小小的诊所，过着安逸恬淡的生活。靳涛大学毕业后在兰州成家立业，妻子梁雪蓉是一家培训学校的老师，除了每周一固定休息之外，其余时间每天从早上七点半到晚上八点半不定时有课，尤其是周末或者其他节假日，忙得更是不可开交。
2011年夏天，儿子出生，靳涛和妻子都没有时间照顾，只好将母亲从老家接到兰州帮忙照顾孩子，父亲则独自留在老家，喂鸡养羊，照看诊所。
“那时候我奶奶还在世，年纪虽然大了，但是身体还算健康，还能给我爸做做饭，两位老人在一起生活，互相有个照应。”靳涛说。2012年11月，靳涛的奶奶去世了，母亲回老家奔丧。按照老家的风俗，母亲在百天之内不能外出，靳涛和妻子照顾了孩子一段时间，每天都手忙脚乱，工作和照顾孩子，始终无法兼顾。无奈之下，靳涛只好将孩子送回老家让母亲带。
“孩子长到1岁多，一直都和我们一起生活，突然送走了，感觉生活一下子就空了，特别不习惯。”对孩子的思念让靳涛和妻子挠心挠肺，靳涛开始每两周就回一趟老家看望孩子，周六早上赶最早一班车回老家，和孩子相处一晚上，周日下午4时再返回兰州。
“老家的冬天特别冷，屋里也没有暖气。每次回家，看着孩子穿得里三层外三层，坐在炕上都不敢摘帽子，小脸冻得红彤彤的，看着就像留守儿童似的，心里特不是滋味。”靳涛的手机里一直存着一张去年冬天给儿子拍的酷似留守儿童的照片，每次翻出来看到，都忍不住心酸。
妻子梁雪蓉却没有办法慰藉对儿子的思念，因为每周只有一天的休息时间，因此不能像靳涛那样经常回老家看望儿子。时间一长，梁雪蓉就受不了了：“毕竟孩子还小，要是稍微再大一点，或者可以不必这样挂心。”
无奈之下，靳涛只好又将母亲和孩子接回兰州。然而老家里只剩下父亲一个人形单影只，靳涛不放心，母亲更是牵挂，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回老家看看。因此，靳涛只好将母亲和孩子接到兰州生活20多天，再送回老家生活20多天，然后再接回兰州，如此反复，疲于两地奔波。
“老人和孩子都折腾，可是我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靳涛说。
“每次听他们这样打电话，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对于60岁的胡凤来来说，没有比“抱孙子”更让她开心的事情了。
由于儿子靳涛结婚比较晚，胡凤来急于抱孙子的心情经过了漫长的等待，因此在孙子降生之后，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来到兰州帮忙照看。
从月娃的把屎把尿开始，胡凤来看着孙子一天天长大，开始咿呀学语，开始蹒跚学步，开始叫她奶奶，孙子每一步的成长落在胡凤来的眼里，都成了惊喜。她每天的生活，从一睁开眼睛开始，就围着“孙子”转，给孩子穿衣服，擦脸擦手，冲奶粉，做午饭，带他散步，陪他睡觉，给他做鞋……
“靳涛小的时候，我哪里操过这样的心、费过这样的功夫。”胡凤来笑呵呵地说。
这种操心所带来的甜蜜，在最初的日子里，掩盖了胡凤来对新生活的水土不服。
胡凤来生活在农村，一辈子没出过远门。到兰州后，因为不识路，她只有在小区院内活动；没有认识的人，儿子儿媳妇上班后，就只能和孙子咿咿呀呀地说话；胡凤来喜欢吃面食，儿媳妇喜欢吃米饭，最后中和成中午吃米饭晚上吃面。
种种的不适应，胡凤来都在努力地适应。有一天她带着孙子在小区院子里玩，听到一个和儿媳妇差不多年纪的女人也操着一口武威腔，于是便过去搭话，由此认识了女人的婆婆，老人也是专门从天水来兰州帮着照顾孙子的。两位“漂族老人”，由此结成了伙伴。
婆婆的过世，开始让胡凤来无法再专心地适应新生活。“留老头子一个人在家里，要喂鸡喂羊，开诊所，还要照顾自己吃饭。他又会做什么饭呀？”在一起生活了一辈子，唠唠叨叨，磕磕绊绊，胡凤来却从来没有如此地牵挂过自己的老伴，她开始带着孙子两地奔波。
“每次从兰州回到家，一进门，那院子就乱糟糟的，一看就是好多天没拾掇过。屋里桌子上满是灰尘，看着就像没人住过一样。老头子不是懒，他一个人顾不了那么多事情。”胡凤来说。
每次从老家返回兰州之前，她总是给老伴做好几天的饭。“冬天好办，宰上一只羊，我给他炖上一锅羊肉汤放着。老家冷，肉汤全部冻成冰了，放不坏。再给他多做些馍馍。可夏天不行，天气热啥都放不住，他只能自己煮挂面吃了。”胡凤来说。
虽然明知道老伴不会做其他花样的饭，但是每天一到吃饭时间，胡凤来还是忍不住要给老伴打电话：“你吃饭了没？吃的啥？”在得到老伴几乎不会有变化的回答之后，她又开始一成不变地例行询问：“鸡好着没？下蛋着没？你别忘了收鸡蛋啊！羊好着没？诊所好着没？”然后挂断电话。
“每次听他们这样打电话，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靳涛说。
然而带着孙子回到老家，胡凤来同样觉得心里不安稳：“到底城里的各种条件好，不委屈我的孙子，尤其是冬天，老家里太冷了，把娃带回去简直是遭罪哩。”
胡凤来放心不下老伴，也撇不下孙子。这样两边牵心的日子，她几乎忘记了自己才是最辛苦的那个人。
“她几乎准确地掌握了我每次到家的时间。要是哪一次我进门10分钟之内还没有把照片给她发过去，她的电话马上就追过来了。”
梁雪蓉看着满脸倦容的婆婆，同样感到歉疚和不安。
“有时候我会觉得是我太自私了。如果不是我太想念儿子，婆婆也不用这么辛苦，带着孩子两边跑来跑去的，把公公一个人扔在老家。”梁雪蓉说。可是，又有几个母亲，愿意错过自己孩子的成长呢？
梁雪蓉不是没有考虑过自己带孩子。2012年1月份，孩子刚半岁，婆婆因为一点家事回了老家，梁雪蓉和老公第一次面临自己带孩子。“靳涛是双休日，我周一休息，这3天都没有问题。剩下的周二到周五，我早上没课，在家带孩子，下午上班，一直要到晚上9点钟才能回家，靳涛就早上去上班，下午请假回家带孩子。一两天这样还行，长期下去怎么可能？除非有一个人不工作了，专职在家里带孩子。”然而仅靠一个人的收入，显然无法同时供房贷、买奶粉、支撑一家人的日常开销。
就在梁雪蓉和丈夫为照顾孩子手忙脚乱的时候，孩子却突然生病了，上吐下泻，高烧不止，折腾了整整半宿。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梁雪蓉和丈夫抱着孩子直奔医院，诊断结果，孩子已经脱水了。
整整一周，梁雪蓉和丈夫为了照顾生病的孩子精疲力尽，别说工作，连最基本的一日三餐都无法顾全。
2012年冬天，因为靳涛的奶奶去世，婆婆回老家了，梁雪蓉从靖远老家叫来了自己的母亲帮忙照看孩子。然而却面临相同的问题：母亲来到兰州，只留下父亲一个人在老家，生活各种不便。最终经过商量，靳涛把孩子送回了民勤老家。
“孩子刚送走的那一段时间可真是难熬啊。本来孩子一直跟我们一起睡，可是孩子送走以后，床忽然就空了，感觉整个人就像那床似的，从里到外都是空的。”在梁雪蓉看来，孩子才1岁半，正是最爱模仿学习的时候，作为母亲，如果不能陪伴孩子的成长，不能亲眼看到他一天天长大的过程，该是多大的遗憾？
那一段时间，丈夫每两周会回去一趟看望儿子，梁雪蓉因为工作的原因回不去，就让丈夫每次回到老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拍了儿子的照片发给自己。
“我拍着发了几次之后，她几乎准确地掌握了我每次到家的时间。要是哪一次我进门10分钟之内还没有把照片给她发过去，她的电话马上就追过来了。”靳涛说。
最终，梁雪蓉还是没能经得住对儿子的思念。为了顾全她的感情，也为了照顾公公的生活，婆婆只好带着孩子两边跑。
“婆婆都60岁的人了，还要这样折腾，我不是不知道她的辛苦。”梁雪蓉说。
儿子是过完五一小长假之后被婆婆带回老家的，按照之前梁雪蓉和丈夫的约定，这一次就不打算再接婆婆和儿子回兰州了，让婆婆带着儿子在老家和公公一起生活，梁雪蓉和丈夫有时间就回老家看望老人和孩子。然而随着儿子两岁生日的越来越临近，梁雪蓉又“毁约”了。
“这是最后一次，等洋洋过完生日，我们就再不要让妈来回跑了。我平时都陪不着儿子，过生日时总应该陪着的。”梁雪蓉央求丈夫。靳涛最终禁不起妻子的缠磨，利用端午小长假，又一次把母亲和儿子接回兰州。
“公公婆婆都是很好的人，我也不能总是只考虑自己，这次我真要下决心，等洋洋过完生日，就送回老家去，最多也就一年多的时间，等洋洋上了幼儿园，就好了。”梁雪蓉恨不得儿子能在一夜之间长大，免除一家人为了照顾他而产生的各种纠结和困境，同时又觉得，儿子真的在眨眼之间长大了，未免少了许多的乐趣。
（文中人物为化名）
■本报记者 赵莉 实习生 李斯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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