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看成岭侧成峰——汪泉长篇小说《枯湖》错综复杂的艺术特色
“错综复杂”一词，本自《易经》，指卦变而言。《易经》六十四卦，大多有错卦、综卦、复杂卦。错卦是原卦阴阳爻交错相反所得的卦，跟原卦立场相同、目标一致，而看问题的角度不同；综卦是原卦倒过来所得的卦，跟原卦立场不同，观念就完全两样；复杂卦是原卦二三四爻和三四五爻相交互（相叠）所得的卦，跟原卦彼此相互、紧密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例如，谦卦的错卦为履，综卦为豫，复杂卦为解。
长篇小说《枯湖》，无论其反映的生态文明，还是塑造的人物形象，乃至故事情节、行文结构、小说语言，都有“错、综、复、杂”的关系，横看成岭侧成峰，只露冰山之一角，大部分隐藏在水面之下，蕴含丰富，大气磅礴，充分体现出作者厚重的生活积淀和深邃的艺术修养。
先说生态文明，因为汪泉的小说，总是在有意无意地关注我们人类的生态文明问题。生态文明，可以分为自然生态文明、社会生态文明、文化生态文明，三者既梯级层进，又互为因果。
那个曾经有4000平方公里的潴野泽，“远远看去像一面凸起的镜子，镜子里有一房子高的芦苇，芦苇丛中有无数的水鸟，黑天鹅、白鹳、长脖子雁、辉鹤、鸳鸯，水鸟蛋到处都是，水鸟们整天在这里唱歌，茂密的草丛当中水鸟蛋俯拾皆是……”到了清代，潴野泽水域顿减，改名为青土湖，但“那时候人们的日子，过得真叫舒坦”，新中国成立前后，水域面积还有120平方公里，“尚有上百个湖泊，像一面破碎的镜子，依旧在这里熠熠生辉。”1958年，红崖山水库修成以后，青土湖不见了，这方浩瀚的水域的名字改成了湖区，但一开始，“人们在地上随便挖个坑就可以喝上甘甜的淡水。”后来，需要打井才能喝上淡水，井越来越深，从几十米到300米，最终，300米以下也没水了，即使有，也变成又苦又涩的咸水了，湖区边缘变成了名副其实的黑沙窝。这就是小说展示的自然生态环境。这一自然生态环境的巨变，导致了社会生态环境的变化，人们的日子不再那么舒坦了，因为缺水，“即使是十七八最爱臭美的大姑娘，只要不出门，就不能洗脸。”生活极度艰苦，乃至王毛朵为了三个孩子上学，把家里养的一峰白骆驼拉到学校跪地哀求顶了学费，多么心酸！一场沙尘暴，把王毛朵的宝宝刮到了枯井里夭折了，一场洪水使穆刚和李白殒命，何其悲惨！于是乎，汤老爷子、李老爷子这两个长老、家族族长，每年的主要工作就是不惜一切代价祭风。祭风成了人们生活中的一件大事，成了黑沙窝的主要文化活动，只要没有老毛黄风（沙尘暴）就阿弥陀佛、天下太平了！而其他村民的主要工作，就是一年四季备烧柴、备干草、备粮食，向自然贪得无厌地索取，就是他们的日常文化活动。
如果说潴野泽是原卦，那么，青土湖就是错卦，湖区就是综卦，黑沙窝就是复杂卦。潴野泽和青土湖还是对立统一的，到了湖区就立场不同了，大片的水域成了肥沃的耕地，不需围湖就自然造成了良田，人们乐在其中；而到了黑沙窝，人们连一口洗脸水都没有了，何其惨痛！而回过头来，溯望青土湖和潴野泽，只能望洋兴叹了！作者将这错综复杂的自然生态关系，通过生动的描写，展现在读者面前，如是如是，不露痕迹，可谓别具慧眼。更重要的是，如果自然生态是原卦，那么，社会生态就是错卦，自然和社会是相辅相成、和谐统一的；文化生态就是综卦，文化总要改变自然、改变社会，于是乎，文化生态就和自然生态与社会生态必然发生矛盾冲突；到了沙尘暴肆虐、洪水泛滥，无情地夺去村民生命的时候，就是复杂卦，回望生态、社会、文化，这样的悲剧到底是谁造成的？作者在反思自然恶化的根源，寻找社会变态的魁首，梳理文化变异的线索，并试图找到解决问题的答案，也找到了答案，那就是现代文明彻底摧毁了生态文明，从而导致了社会的变态和文化的变异，否则，就不会有民勤县的县长用自行车驮上炸药包去炸南营水库的情节了。
次说人物形象。因人物众多，尺幅有限，只能选取其中一组，窥一斑而知全豹。王毛朵这位黑沙窝最漂亮的女子，和到她家拉骆驼到新疆逃命的上海音乐学院毕业的大学生穆刚一见钟情，生下了穆刚的孩子，不得已半夜三更偷偷放在没有孩子的李校长家门口，李校长捡到这个孩子先取名李蓬后改名李白，王毛朵苦苦等了穆刚十年，杳无音信，不得已委身下嫁光棍汤成，生下大莲、二莲和宝宝，穆刚二十年后舍弃了上海大都市的生活，来到黑沙窝，只是割舍不下王毛朵，但只能暗中帮助王毛朵。王毛朵家里的一峰白骆驼，正是穆刚拉走的母骆驼的孙女儿，给学校顶了大莲、二莲和宝宝的学费，为学校驮水，李校长将它争取为民办教师，取名李白。
王毛朵和白骆驼是原卦。王毛朵多情、善良、美丽、能干，白骆驼同样有王毛朵的特点，它还当上了民办教师，后来还转正为国家教师，并成为全县模范教师，难道它真的是一峰骆驼吗？穆刚和母骆驼是错卦，穆刚有才、浪漫、潇洒、忠诚，他和王毛朵情投意合，却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母骆驼为了穆刚，将他驮到新疆，用最后几滴尿液救了穆刚的命，自己却活活累死在茫茫戈壁了；汤成及大莲、二莲和宝宝是综卦，汤成无力供孩子上学，和王毛朵没有爱情，还因为干下了见不得人的事差点被汤老爷子逐出宗族，宝宝在一次沙尘暴中被刮到了枯井里；李蓬和李白是复杂卦，李蓬是王毛朵和穆刚的爱情的结晶，却不能和父母生活在一起，认养父母为亲父母，李蓬又和李白是一体，亦人亦骆驼，亦骆驼亦人，不知骆驼是人，还是人是骆驼。这一组人物错综复杂，相互牵连，千丝万缕。汤成和穆刚是情敌，穆刚给汤成戴给了绿帽子，而两人的关系处得比亲兄弟还好；李白并不知道自己是王毛朵和穆刚的骨血，却在洪水中毅然返回村中寻找穆刚和王毛朵，就此殒命；王毛朵因宝宝不敢和穆刚旧情复发，偏偏宝宝在沙尘暴中夭折，白骆驼在洪水中竭尽全力救下了王毛朵和穆刚，自己却永远陷在泥沙中了。看看这种关系，若不是作者有错综复杂的能力，使用错综复杂的手段，恐怕在这有限的篇幅里，塑造出如此丰满感人的形象，绝非易事。
再说故事情节和结构。人与自然的矛盾，汤家、李家、高家、白骆驼家四大家族纠葛，各个家族内部的是是非非，方方面面，错综复杂，时而是人与自然，时而是人与人，时而是人与动物，时而是动物与动物，种种故事纷至沓来，让读者目不暇接，又美不胜收，割舍不了。
小说的结构，从白骆驼开始，到李白结束，白骆驼就是李白，李白就是白骆驼，倒叙、插叙、补叙，各自形成一个圆环，又环环相扣，最终首尾相连，小圆环构成大圆环，总体形成圆形结构，浑然天成，不事雕琢。想想《易经》，八卦方位是一个圆环，八卦错综复杂成六十四卦，六十四卦方位还是一个圆环，神秘莫测，变化无穷。《枯湖》的结构，和《易经》卦位如此惊人地相似，难道说只是一种巧合？
最后说语言。人物对话体现浓郁的方言特色，如“试个当当、颇烦、脔椽子、蛋桩子、拉别倒灶鬼日的”等等，尽显民勤地域特色；叙述语言雅俗交错，与人物贴近则用方言俗语，与人物较远则用书面雅语；祭文有白话有文言，其中，祭风文和祭汤老爷子文，全用文言，显得庄重典雅，祭穆刚文和祭李白文，文白夹杂，通俗明了，但都符合场景和人物的身份；众多的比喻句则有欧化味道，显得生动活泼。整体读来，语言富于变化，具有张力，错综复杂。
由此可见，就《枯湖》这部小说俯拾一二，横看成岭侧成峰，足以体现汪泉先生别具匠心的错综复杂的艺术特色，我们看到的《枯湖》，只是冰山之一角，要看到冰山的全貌，就要深入到水面以下，但必须借助潜水镜，具备潜入深水的能力，而且还要有大气魄，才能看到冰山全貌。这个潜水镜、能力和大气魄，就是“错、综、复、杂”。
新闻推荐
【本报讯】12月16日，民勤县东关小学教师杨斌告诉记者，他参加了全省陇原名师助力贫困县优秀青年教师成长计划，在兰州市城关区水车园小学进行了为期三周的培训中，为自己解决了很多教学和管理学生的困惑...
民勤新闻，故乡情，家乡事！不思量，自难忘，梦里不知身是客，魂牵梦萦故乡情。民勤县，是陪我们行走一生的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