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渭河上吹过 □秦延安
传说总是那么遥远，遥远的就像这条河流一样，虽然穿越万年起伏不定，但终是从鸟鼠山走到了潼关，切入黄河。“夸父与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饮。饮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饮大泽。”河，指黄河；渭，指渭河。黄河与渭河的“真凭实据”，为光怪陆离的上古奇书《山海经》增添了许多可信度。于是，东汉明帝赠送给王景治理黄河的参考书就有《山海经》，北魏郦道元作《水经注》时也引用《山海经》达80余处。
传说不仅停留于此，《尚书·禹贡》上说，大禹“导渭自鸟鼠同穴。”《诗经》记载“泾以渭浊，湜湜其沚”。在那汹涌澎湃的流水声中，我不仅听见了大禹劈山导水声，而且也听见了伏羲制礼仪、炎帝教播种，还听见了秦人驰骋疆场的马蹄声。鸟鼠山上的滴水山泉一路不拒溪流，逐渐莽荡，不仅喂壮了秦人的马匹，还有他们一统天下的雄心。于是他们和这条河流一样，在六盘山与秦岭之间迂回着，终于在八百里秦川建起了一统江湖的霸业。
作为黄河最大的支流，渭河是焦渴的。不管是源头“苦甲天下”的定西，还是途经的八十多个区县，均为干旱区，为水而争是常有的事。所以，要想顺畅的一路前行，渭河可谓是费尽了神。在前行中，它如拾荒似的拼命吸收着从山涧、沟壑、崖畔挣脱出的一百一十多条支流。不管清也罢，浊也罢，渭河都用它宽广的胸怀接纳了这些南来北往的水。
坎坷的经历，让力图挣脱黄土高原与秦岭夹峙的浩荡渭河，终于开拓出一片片坦荡的河谷，衍生出一座座如藤结瓜的城市。不管是上游的定西、天水，还是中游的宝鸡、咸阳，或是下游的西安、渭南，都拥有着辉煌的历史。兴起的岂止是城市，还有那些与历史并肩的风云人物，秦始皇、汉高祖、汉武帝、唐太宗、武则天……一群中国历史上最威赫的帝王，相继在渭河滩上，踩过一个个脚印……河还是千年前的河，而人却已成风烟中的历史。
不管是择水而居，还是上善若水，或是水利万物而不争。当“横天流不息”的渭河孱弱地如被抽筋的蛟龙软下来时，因渭而兴的八百里秦川失去的岂止是帝王之都的政治地位，还有赖以为生的生命之水。污水横溢、沙坑遍布、垃圾成山、洪水泛滥，让素有关中母亲河之称的渭河如一位“病入膏肓”的老人，奄奄一息。人们怀念着“渭水银河清”，想象着“中有鲤与鲂”的盛景。但失去容易，再返回却非易事。
2011年中央一号文件聚焦水利，让在治渭工作中一直徘徊不前的陕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兴奋。陕西省政府迅速出台了《陕西省渭河全线整治规划及实施方案》，并将其纳入“十二五”国民经济社会发展规划纲要，举全省之力，向水污染宣战。“一定要把渭河的事情办好。”“力争用五年时间改变渭河面貌。”“一切为了渭河治理，一切让步于渭河建设。”激情高昂的标语挂满了渭河两岸，猎猎红旗迎风飘扬。一时间，请战书群情激昂，劳动竞赛热火朝天，驻地援军纷至沓来，施工单位人歇机不休，水利单位人员轮番上阵。昔日荒芜的渭河滩上，灯火通明、车水马龙如集市般热闹。在追赶超越、通宵达旦的建设中，蜿蜒的渭河大堤如一棵参天大树，在不断变粗加高。
五年时光弹指一挥，渭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215亿元的投资建设让渭河“安澜图”初具规模，共完成堤防主体630公里，建成生态湿地及水面景观等15万亩。在完成堤防建设的同时，陕西省又痛定思痛，启动了《渭河流域水污染防治三年行动方案（2012-2014）》，以破解污染难题。开工了引汉济渭调水工程，希望通过南水北调，以增加渭河水量。2016年，陕西省政府按照柔性治水的思路和“一张蓝图干到底”的要求，又启动了渭河生态修复工程，计划通过5年努力，沿渭河建设一条长512公里、宽约1-6公里的生态区，形成一个涵养水源、改善气候、削减雾霾的“绿肺”。
行走在渭河岸边，我惊奇地发现，巍巍大堤筑成了铜墙铁壁，堤顶铺上了柏油马路，路边种上了杨柳，还有高大的国槐，低矮的冬青，以及各色花木。原本杂草丛生乱石堆就的河岸，按照花期时间和颜色搭配种植了几十种花草。河岸是斜坡式的，河水是因河就势的自然。春有二月兰尽情炫耀，夏有翠菊闪亮登场，秋有格桑花相约蒲公英、金盏菊、薰衣草，还有法国“贵族情趣”的紫苑花、美国祥瑞之气的金鸡菊，各种花色交织，多种颜色搭配，再加上飞燕草、早熟禾的点缀，让渭河大堤不但成为一座彩色的防洪堤，还成为市民休闲娱乐的好去处。绿头鸭、赤麻鸭、豆雁、苍鹭等水禽将这里当做了家园，疣鼻天鹅、青头潜鸭、黑翅鸢等珍稀鸟类也慕名而来。
当然，重点的内容还是在渭河里。沿河所有的县区都建立了污水处理厂，污染企业或关闭搬离，或达标排放。没有了污染，渭河的颜面终于变得清秀起来。虽然那水流还不是特别丰富，但人们却再也闻不到那刺鼻的气息了。丰茂的水草铺满河岸，河水清幽地像一面镜子，将整个天都装了进去。荷花入住河畔，芦苇站立水中，鱼儿在水草间捉着迷藏。
当夏日的酷暑让城市如一座蒸笼般让人窒息时，渭河边却是游人如织。宽阔的柏油路面，不仅有飞驰的车辆，更有骑自行车和散步的市民。亲水平台前，爱好摄影者不停地按着快门抓拍着景色；卵石铺就的沿河小路上，人们尽情享受着河风带来的清凉。就在这微风轻拂中，清幽的渭河水如一位贵妇徜徉于花红柳绿中。轻风在河面吹过，一圈圈涟漪晃动了一河的平静，鱼儿飞蹿着，蛙声或高或低，惊起蜻蜓飞舞不断，穿着绿蓑衣的芦苇随风起舞，莲蓬举案齐眉，“风定池莲自在香”，西天的斜阳如打翻了颜料盒，不仅染红了整个天空与大地，还鲜红了整个渭河。
风从渭河上吹过，一梦似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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