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龙泉山庄
大荔县人民检察院 闫孟秋
嗒、嗒、嗒。秋雨不紧不慢落在伞上。
崖下，北洛河如一脉土黄的绸带涓涓流过。崖上，树木葱葱郁郁，错落有致。
那时候，我们常在落着秋雨的时候来这里。
有一年，因了专业人士探测和检测，大家知道了这里的水产自龙首山下300米深处，水质纯净，没有污染，又含有多种矿物质，有经营头脑的人便做了洗澡泡温泉生意，城里人和四面八方的人就开着小车三轮车，骑着摩托车自行车，热热闹闹地来这里泡温泉。
你当时在附近的粮站上班，人熟地熟，我们便近水楼台先得月，隔三岔五带着孩子在这里洗澡玩耍。
这地方叫育红村，外面人爱说，到育红泡温泉走。
那时候院子里树木凌乱，杂草丛生，几间房子，几个水池子，几只鸡跑来跑去。来这里是土路，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但人图的是泡澡当下的舒服劲。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带孩子在这里泡温泉。你骑了一辆125摩托车，车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颠簸，我和孩子在后面紧紧地抱住你。在简陋的房子，一人多高用水泥砌的池子放了半池子水，你拉着孩子的手在池子里晃悠着走来走去，孩子半是欣喜，半是胆怯。那一天孩子出于好奇，用磨脚石使劲磨自己脚底，你和我咋也挡不住。晚上的时候，她脚底发红，有点疼，可始终忍着没哭，那天夜里是你一整夜抱着孩子的脚，她才睡了个安稳觉。
过了几年，全县村村镇镇修了水泥路，这里也修了，房子也进行了翻修，泡温泉的池子贴了瓷片，还建了鱼池，我们便也常去吃鱼。
这里的罗非鱼肉质白嫩鲜美，富有弹性，被誉为“未来动物性蛋白质的主要来源”以及“不需要蛋白质生产的蛋白质”双重称号，被联合国粮农组织当作“21世纪之鱼”。我们全家都喜欢原汁原味的重庆正宗风味，你把大块最好的鱼肉都夹给了我和孩子，你说你爱吃热油把辣椒花椒炝后的香味麻味，你说你爱吃鱼肉下面铺的豆腐皮和豆芽。那时候我吃饭爱说话，你就笑笑说，鱼这么香还堵不住你的嘴。
有时候我们不泡温泉也喜欢来这里转。这里紧挨着洛河，我们带着孩子在河边玩，你教她打水漂，给她捉蝌蚪，我们还从浮桥过洛河去了河对面蒲城地界转又回到河这边。你给孩子说，这河里有一只神龟背驮了一本书，它把书献给大禹，大禹治水才取得成功。我和你抬杠说，洛河这么长，你咋知道就在这一块。我给孩子说，你爸说的是“河出图、洛出书”的传说。你说，不是传说，是《易经》上记载的。
有一年我和你还去解放村看了“大荔人”遗址。那地方在铁镰山崖下，也叫崖底下村。你说，“大荔人”距今约20万年，头骨化石完整性是中国罕见，也是世界少有。我说，你就知道夸你“大荔人”。你说，你咋成天和人抬杠么。
我们带着孩子在塬上柿子园摘柿子。这里的柿子很甜，尤其是最后零散在树上的柿子软甜软甜。你喜欢吃柿子，吸溜一下整个柿子就进了嘴里。有时运气不好也会吃到一个生涩的，便麻了嘴，直吐舌头。我喜欢躺在色彩斑斓的树叶上，眯着眼，任温温的阳光洒在身上，感觉像是把自己也画进了这幅巨画里。孩子喜欢收集五颜六色漂亮的树叶，捡着比较着，比较着丢弃着，只把那些最后留下的最满意的叶子带回家摆在房子里。
孩子最喜欢在鱼池给鱼喂食。各色各样叫不上名字的鱼在池子里欢快地游来游去，你和孩子从一个池子到另一个池子，有时一蹲就是十几分钟。这里池子多，池子又大，我们从没有完整地喂过每个池子的鱼。你还用路边的柳条给孩子编过帽子，柳条一枝接一枝绕成圈，每个枝条尖端留出一拃半长，走起路来忽闪忽闪，孩子戴在头上雄赳赳气昂昂地走着，我们两个在后面看着，乐着。回去的时候我就顺手摘一把野花插在瓶子，你说那是蓬荜生辉。你一直说这里环境好，空气好，有温泉，有罗非鱼，有先人“大荔人”护佑着，说这里人过的日子是神仙般的日子。
那些年，下雨的时候我们也常这样打着伞。你走路很轻，偶尔经过有积水的地方，也是轻轻踮起脚尖，或者绕过很长的距离。你的鞋面很少有泥，也很少沾水。你很安静，也爱干净。
下雨时候孩子喜欢跳水坑，水花四溅，落到你身上你也不恼怒。
我也是永远不安分毛毛糙糙的人。一会用伞戳打树条，一会用双手转动伞柄，雨水就湿了头发和衣服。这样的秋雨我总是浑身上下湿个透，头发贴在头上，脸上，鞋帮湿漉漉沾满了泥。每次回去你都笑笑说，你看你就不给娃做个好榜样。
孩子小的时候我们给孩子折纸船，旧书旧报纸折叠成大大小小的纸船，那些花花绿绿的纸船沿着下坡的水浮着，我们和孩子跟着纸船走，孩子很是高兴。
后来孩子去了远方上学，再后来工作、成家。你也走了，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没有再回来。从此，我们全家再也没有一起来过这个地方。
这些年我还常来这里。这里变了很多。那个农家院般的“育红”有了一个大气的名字，叫“龙泉山庄”。这里建了新宾馆，环境优雅，舒适干净。建了新餐厅，这里的炝锅鱼还是原来那个麻辣麻辣的味道，只是做法更精致，配菜样数更多。这里有你喜欢吃的农家饲养土鸡，土鸡蛋，农家野菜。现在我吃饭很少说话，你说的对，吃饭就要好好吃饭。
这几年山庄栽种了很多景观树，那些垂柳还在，那些梧桐枝干比以前粗了很多，叶子茂密了很多。这一会，今天和我一起来的十几个人都去游泳了，我站在观景台上和你说着悄悄话。你放心，游泳池设施到位，那水也清湛清湛的，卫生得很。
其实，我知道你是不能来了，但我还是想说给你听。说我们那些温馨的回忆，说我和你有意识的抬杠。我知道，那些渗透在我们生活里的点点滴滴，和我刚才喝过的那壶老酒一样，会愈来愈醇香，愈来愈绵长。我这样说，你不会说我是抬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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