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弯弯，人生漫漫

宋丰年

我是一个七零后，出生在一个近海的小乡村，我的家远离村子，在一片竹林深处，被一条不宽不窄的河流紧紧地环抱着。虽然没有山，但树木繁茂，鸟语花香，河水潺潺，宛如一个桃源仙境。岁月给了我太多的美好，也给了我一生中曾经的无奈。此刻，看到城市里浓郁的“建市30周年”宣传氛围，心中豁然沸腾。生长在这个城市里，她是我们的大家庭，她的发展、繁荣和昌盛，也关系到了我们的生长。回忆我自己的人生，就像我老家门口前面的弯弯河流一样。河流在变，城市在变，我的人生也在慢慢地变化着。

三十年前的夏天，母亲突然对我说：“家里遇到了困难，已经没有能力让你去读高中了……”母亲简短的几句话，就像那个夏天里的晴天霹雳把我震得呆若木鸡。我坐在河边哭泣，不知道河水伴着我哭了多久。从那以后，我觉得与我最亲近的是那条弯弯的河流。

那时候的农村都还是以种地为生，父亲本来是教书的，可是突然间的一场大病，一连几年的身体不佳，前途殆尽，只能在家干些力所能及的事，母亲成了家里的顶梁柱，所有的一切都是母亲说了算。我就是在父亲生病时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听说当时的我没有头发也没有指甲，红红的，皱皱巴巴的，像个小怪物特别难看，没有人相信我会活下来，自生自灭地在土炕上躺了整整的一年半。没有读过书的母亲，本来就有点重男轻女，而且我还有一个貌美如花、机灵乖巧的姐姐。我不但木纳少语，还瘦弱丑陋。况且母亲最不待见的就是女孩子读书。这也许是母亲成长经历中的心病，姥爷学问很高，可是死于非命，父亲饱读诗文，能写会唱，却不能养家糊口。这也是在我慢慢的成长中，渐渐地读懂了严厉的母亲。

农村的孩子，第一次人生成功的选择就是读书。我在人生的第一个十字路口，就已经失去了选择权。闲暇的时候，我常常一个人坐在小河边，看着涓涓细流，幻想着外面的世界。我不知道这条河流的源头在哪里，却知道它七拐八拐地流经很多的村子，和大海连接。奶奶说那个时候她不喜欢海边的生活，执意让爷爷和她们来到了现在这个家的地方，虽然人生地不熟，不过在他们那个年代“逃荒”逃到哪里，都可以安家立业。家里兄妹多，我一直跟着奶奶睡，童年少年都是在奶奶的故事中长大，虽然奶奶也不喜欢女孩子，可是夜晚孤独的时候，总是喜欢和我说过去的故事。奶奶在我上初一的时候去世了，在我纠结失落的时候，特别地想念疼爱我的奶奶。

我家里的土地都在河的对岸，母亲吃苦耐劳，在村子里实行土地承包后，一下子承包了三四十亩地。那个时候，我已经背起行囊，在荣成打工。可是一天突然接到了母亲的来信，让我速速回家。

当时的我感到特别的悲催，在我人生刚刚有起色的时候，母亲的一句话就粉碎了我所有的一切。我觉得自己的命运就像这弯弯的河流，在兜兜转转中，甚至不如这河流，因为我找不到入海口。

一年、两年……岁月在河水的流淌里消逝，我的心情也在文字中沉迷。那段时间，我在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里度日如年，把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到文字中去。读着全国各地的来信，是我最幸福最高兴的事。有一天，母亲却咆哮着说我浪费了太多的纸，也浪费了她的钱，不许我再写写画画地不务正业。那是我第二次对着河流哭，我记得那也是我最最伤心的一次，在长长的黑夜里只有涓涓水流声包容了我嘤嘤的哭泣。

走过了那个秋天，我第一次向父母提了条件，我要出去学手艺。母亲不同意，说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她不放心。沉默寡言的父亲第一次反驳了母亲，对我表示支持和赞成。我以后慢慢地明白了，还是父亲明了我。当我从父亲手里接过了那三百元钱的时候，我读懂了它的分量，我知道我往后人生都紧紧地系在了这三百块钱上。

我的一位中学老师知道了我想去城里学一门手艺。他的一个学生在日照市区开了一个服装店，在老师的大力引荐下，我成了他那个学生的开门大弟子。他家生意兴隆，这已经是第二家店铺了，可是除了本家兄妹，我是他们第一个外姓的徒弟。第一次从农村融入了城市里，虽然那个时候日照还是个老城，数得过来的几幢楼房、独一无二的海曲公园，都是城市里的风景。也是我风雨兼程中看到的城市和农村里的别样。

一年的学徒生涯结束后，在师傅的帮助下，我在市中心的一角也开了一家制衣店，慢慢地走进了城市里的风景当中。随着日照陆续升格为县级市、地级市，市区经济日益繁荣，对外贸易的开放大潮席卷而来，整个城市满面春风。那时候的抽纱行业是一道新生之光。我依靠自身的条件也走进了那个行业当中。1998年的一次金融危机，第一次让很多的贸易单位措手不及，也是命运又一次和我开了一个大玩笑。当我垂头丧气地站在弯弯的小河边，看着水中晃动着的自己的身影，我又一次有了离开家乡的信心。

1999年的秋天，我在朋友的介绍下第一次走进了工地，在那人头攒动、机器轰鸣里，我看见了远大前程。那个时候，我已经在城中村里买了一处民房，虽然是简简单单的四合院，在这座不大不小的海滨城市里我也拥有了自己的家。而且我的房子前面也有一条弯弯的河，城市里的河虽然和我家乡的河不太一样，流水的声音还是或多或少地有些相同的歌调，它让我在陌生的环境里有了或多或少的依赖和寄托。岁月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地流逝，我也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地长大、变老，但是日子却在经年的流逝中越来越好。城市在发展，人人在进步。在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的时候，在旧城改造的过程中，我的人生又有了一次改变，虽然又一次离开那条城市里的弯弯的小河边的家，站在高楼之中，看着日新月异的城市里的风景，心旷神怡地让手中的文字飞扬。

很长时间没有回娘家了。在女儿出国留学准备起程的前一天，我带着女儿来到了弯弯的小河边，小河也在林水会战中变了样子。以前的我没有想到它会越来越宽，变得更美，两岸花草烂漫，还有高铁像飞鱼般跨越在它的脊背上。和女儿携手同行的背影，也慢慢地掉进了河流荡起的涟漪里……母亲站立在河的对岸，在不停地向我俩招手。我知道母亲是用她苍老的手代表了她所有的语言，示意我们快点回家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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