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腊月门开始忙大年
出生于诸城昌城的作家陶钝,15岁就成了全家忙年工作的主力。写对联、挂门彩……在回忆录《一个知识分子的自述》中,陶钝通过自己的亲身经历,述写了上世纪初诸城一带的春节习俗。
少年陶钝写对联忙到半夜膀子疼
“每到一年的腊月,油坊就忙起来了。从前是大哥、二哥和四叔布置过年:糊灯笼、写对联、贴年画、写祖先牌位等等。到了我15岁这年,安排过年的事就轮到我和四弟了。四弟贪玩,又不老成,所以我要做很多事情。”这是作家陶钝长篇回忆录《一个知识分子的自述》所记少年时忙年的情景。
陶钝生于1901年,15岁这年是1916年。陶钝生活在诸城昌城乡徐家河岔村的一个富裕家庭,三代同堂,全家二十多口人,拥有数十亩田地,经营着永顺号油坊,雇有长工和短工。用陶钝自己的话说,是一个“小地主家庭”。
俗话说,“进了腊月就是年”。过去的富裕家庭,忙年是一项大工程,吃的、穿的、用的无一不备。进入农历腊月,全家能“动弹”的人都要动手忙活。因此,15岁的陶钝担当起了“糊灯笼、写对联、贴年画、写祖先牌位”等的主力。这时,来油坊打油的人多起来,陶钝家的永顺号愈加繁忙。
少年陶钝最重要的任务是写对联。陶钝原名徐宝梯,七岁时父亲徐宗海送他入私塾,读经习字。徐宗海的字学的欧阳洵,所以他也要儿子习欧体,“以欧体打底子,先练小楷,用处很多。然后再用颜、柳架势,就可以写对联和牌匾”。徐宗海讲究的是实用,他曾指点着用欧体大字写的徐氏宗祠匾额,对陶钝说:“谁说欧体不能写大字,你看这字写得不好吗?”
徐宗海的自负不无道理,因为他的字“是附近村庄的富裕之家所久知的,每年都送丹色纸来要他写对联”。
陶钝初次开笔写对联,徐宗海担心影响徐家的名声,不敢全部放手。他白天应付油坊的买卖,晚上指导陶钝调墨汁、写对联。读书人家的主要对联,徐宗海要亲自动笔,诸如大门口的“出门见喜”,猪栏、牛棚的“槽头兴旺”,衣柜衣箱上的“衣裳楚楚”等“小零碎”,便由陶钝书写。一般庄户人家的对联,陶钝便全部包揽。因为“庄稼人不懂书法”,只要写得端正清秀,他们就满心欢喜。
此后,徐宗海写的对联一年年减少,陶钝写的一年年增多。陶钝同族的一位祖父,家境较差,年前到潍县的寒亭进年画,再配上对联到集上卖,但自己不会写对联,来找陶钝写。陶钝觉得,光是各家送来自家用的就够忙活了,没有答应。徐宗海知道后,责备儿子:“人家送纸来要你练字,为什么不要?人家卖对联,挣几个钱过个好年,为什么不帮他?”每年腊月,陶钝都要写很多对联,往往写到半夜,累得膀子疼。
大家忙着赶年集专人提醒防小偷
忙年忙年,最忙的是赶年集的小商贩。
农村的集市,每隔五天一个,按照农历计算,集日逢一排六,即每月的初一、初六、十一、十六、二十一、二十六。依此类推,逢二排七、逢三排八、逢四排九、逢五排十。方圆几十里,几乎天天都有集日。
腊月的集日称作年集。年集,是忙年的人们必须要去的。赶年集,一方面是备年货,往往一个年集就能将年货备齐;另一方面是在喧闹的集日上感受一下迎接新年的热烈气氛,对于买不起的东西,也要过过眼瘾。一家几口人,或者是几位投缘的乡亲,一起来到年集上,逛逛看看,指指点点,即使不买年货,也别有一番兴味。
赶年集,是做小买卖的商贩一年之中最好的时机。陶钝记道:“办了年货来,赶几场集市,就有过年的本钱了。所以年集是规模阔大,物资复杂,人来最多的几天。”
一般集市上,都有各种行会凑成集市的管理行。平时的集日,各种货物划区买卖。譬如,卖猪肉的商贩,平常只许赶限定的几个集市,不能乱赶集。到了年集就乱了套,商贩们不再守平日的规矩,逢集必赶,抓住春节前这一个月的时间,多赚一些。因为来年正月就卖不动货了,大家过年,商贩们也歇春。
赶集的商贩有规矩,靠集吃集的扒手(小偷)也有规矩。平日里,扒手们按帮按派,“各吃一方,不能乱来”。哪个集日归哪帮扒手,不能越界。到了年集,扒手们也乱了,不分你我,是集就偷。
每到年集,管理行也难履职了。商贩管不住,就放任不管,转而将精力全部用在防小偷上。小偷太多,防不胜防,他们能够做到的仅仅是提个醒。管理行派出一干人马,提着铜锣,穿行在赶集的人群中,拖着长腔,边喊边敲:“赶年集啦——加小心——”“咣——咣——”陶钝听人说,平常的集日丢了东西,人们还可以通过管理行,找扒手的头头要回来;年集上丢了东西,没有人去管。
“年集是农村生产的货品的展览会,也是旧社会形形色色的人物的展览会”。陶钝的大哥告诉他,“杨家杆子”卖肉,因为一刀准,围观者一层又一层,不亚于玩把戏的场子。当时送礼,一般都是提着五斤肉。这姓杨的一刀割下来,高声吆喝“五斤二两算五斤”。买到肉的找个地方称称,只是平平的五斤。
集上的叫花子(乞丐)也不少,有劈头的——以刀劈头相威胁,有砸牛骨的——手拿两块牛骨头边敲边唱,有打砖的——脖下挂一块砖头,露着胸脯,走一步砖头就在胸脯上碰撞一下。他们什么都要,不给不走,闹得买卖做不成,商贩们只好“舍财”打发他们走。
富裕之户排场大穷人也有穷打算
腊月初八这天,要用八种以上的米果熬粥,叫做腊八粥。熬制腊八粥的食材包括大米、小米、麦子、玉米、红枣、莲子、花生以及各种豆类,如红豆、绿豆、黄豆、黑豆等,富家户讲究严格,一般人家有几样算几样,不一定非要凑够八个品种。
诸城当地有民谣:“喝了腊八粥,忙得赛三秋。”是说置办年货、准备过年之忙碌。又有一民谣:“穷有穷打算,富有富打算。”是讲办年过年的原则,有钱人家富过——吃得好,穿得好,玩得好,排场摆得大,年节过得铺张;没有钱的人家穷过——简单置办点东西,凑合应付过去。还有一民谣:“富人过年,穷人过难。”是诉说贫穷人家过年之难。
对于这种贫富之别,陶钝深有体会:“富家计划置什么衣裳,吃什么东西,给孩子买什么玩意,准备什么礼物看亲戚。穷家也要打算一下吃穿,怎样弄点钱,填窟窿还债。”
陶钝举例说,村里有4家上等富裕户,每家都有约200亩土地;十多家一般富裕户,每家几十亩土地,雇一两个长工,自己也劳动;二十多家普通户,能够自耕自足;十多家贫穷户,有的是田地极少,有的是田地典当了出去。陶钝一家,属于一般富裕户。
十多家贫穷户都住在村边的林内,平时吃不饱、穿不暖,到了年节,买不起新布,就把破旧的棉袄缝补齐整;割不起猪肉,弄上点油花也要包顿水饺。里子顾不上,面子还要顾,念想还要有。家里再穷,“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贴上春联,挂上门彩,显得全村一片新鲜光景”。
陶钝所说“挂上门彩”,意思是贴上过门笺。如今农村地区春节在门楣上贴的过门笺,过去又称“挂笺”“挂落”“门彩”“门钱”“喜钱”等。
过去贫穷人家的春联,很多是没有字的红纸条。因为家里没有识字的,不会写对联,又没有钱去买写好的春联。想找村里的“写家”去写,要么人家忙,要么人家不给面子,求不上门。但不管有字没有字,再没有钱,也要买上张大红纸裁剪裁剪,作为春联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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