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幸福来敲门
□洪波
正在洗衣服,小脑萎缩的老妈又开始猜疑老爸了,我中午的沙龙计划泡汤,改为安排“节目”转移视线,去素食园吃午饭。
素食园就在东店西街南头。
自助餐,爸妈从没体验过。老妈一边夹菜一边说:“你打头,我跟着。”我就打头,像小时她骑自行车带我去七星泡农场的情景。
老爸与我们隔着一个人,慢腾腾地仔细挑选着。他说:“哈哈,挺好玩,多少年没排队买东西了,看把你妈高兴的。”
我拍了老爸的肩膀(他聋),像头雁一样领他们排队到东南角的桌前。老妈安静地观察满屋人,见我们冲她笑,也会心地一笑。那样子,就像我坐在七星泡农场的快餐桌前,心花怒放,充满好奇。
三人中,只有老爸选了一个粽子。他拿起粽子,端详了半天找不到线绳,我拿过来解下捆绑,扒开黏糊糊的粽子皮递给他。他咬了一口,说:“嗯,不错。”又把粽子递到老妈跟前,说:“你尝一口,挺软,挺甜。”
老妈没想到老爸居然喂她吃,有些不好意思,向后躲了一下。老爸又往前一递,老妈向四周扫了一眼,发现没人看她,才咬了一口。那神情,像旧时新娘被新郎揭开红盖头那一霎流露出的羞怯。
此情此景在别人家可能不算什么,可在我父母这里,却是人生第一次。几十年前的道德和行为标准一直束缚着他们。
回到家,老妈在院子喂捡来的鸽子,我坐在竹凳上重读茨威格的小说。老爸忽然嘿嘿地笑了起来:“真有意思,48块钱,把三个人撑够呛,真没出息。还不让剩、不让带……”
老妈也笑着说:“这有什么好笑的。”
我调出他们吃粽子的照片,老妈惊讶地问:“这是啥时候拍的?”
我说:“就今天中午啊。”
“是吗?”
“是啊,你忘了,你夹了那么多菜,把我们好撑。”
她笑着说:“净瞎说,我哪夹那么多菜了,好事不赖我。”
她端详了照片一遍又一遍,直到她从这些影像中确信不疑,的确是老爸给她吃过粽子,她的笑容又徐徐绽放,脸色绯红。这是一个走过金婚的女人回想当新娘时才有的羞赧。多奇妙啊,爸妈一直生活在农场,打闹了一辈子,这次来青州却变得相亲相爱了,老妈一生求之不得的幸福忽然来敲门,那个曾经在她心里根深蒂固的“坏男人”已了无痕迹。
可能是环境所致,比如在陌生环境、突发事件等情况下,人会变得比平时放松、大胆。新环境中,往往更容易冲破旧的束缚,这就是常说的不破不立吧?
看着爸妈脸上开心的笑容,我庆幸自己在他们晚年能够陪伴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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