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松园的松,矮松园的园

潍坊日报 2021-10-22 08:43 大字

松林书院的古柏。

宋代,青州,曾经有一处蜚声海内的园林名胜——矮松园。

名园之中,曾经有两株低矮硕大、屈曲盘旋的奇异古松。

宋代的青州,主城在南阳河以北,歌舞繁华,商贾云集。河之南则是郊外,舒朗开阔,丘壑俱佳;园林寺观,星罗棋布。而这座矮松园,正在河南,它的西北不远处的邻居,则是皇家甲等寺院龙兴寺、千秋名园范公亭。

早年在此游学过的状元宰相王曾,对园中矮松有极深的感情,去国离乡远游京师之时,他“攀绿条兮彷徨”;罢相归家故地重游,他视为知己,倾情作赋。

在他的名作《矮松赋》里,对此园有简要交代:“齐城西南隅矮松园,自昔之闲馆,此邦之胜概……有囿游之胜致,直廛閈之坤隅。”

赋中,他集中笔墨、穷形极相所描写的是两株“高不倍寻,周且百尺,轮囷偃亚,观者骇目”的低矮硕大的古松,说它“臃肿支离,不为世用……故能免于斤斧”。不仅园以松名,而且令这位曾经位极人臣的高才引以为同道,足见此树之珍奇。

“闲馆”是什么?宽广的馆舍。“囿游”是什么?帝王的离宫别院。看到这两个词,特别是后一个,基本上可以明白这里不是一座狭小的去处了——“苑囿”的“囿”,是供帝王、贵族进行狩猎、游乐的园林,囿中草木鸟兽能够自然滋生繁育。这得是什么规模?

如此,矮松园的地理状貌,也就大概可以想像得到了,它应该是山环水绕、高低起伏的山水园林。究其面积,肯定不是今天在它旧址上保留下来的松林书院那约五亩地的局促之状,而是要大得多,一个号称“此邦之胜概”的园子,没个几十亩、上百亩甚至上千亩地,能行?而王曾当年就读的书院,应该是一个园中园,是偌大一个园林的一处院落而已。

皇祐五年(1053年),在王曾满含深情地写下《矮松赋》的二十多年之后,著名书法家、诗人黄庭坚之父黄庶任青州通判,他在携妻子和年幼的黄庭坚游览矮松园后感慨道:“矮松名载四海耳,百怪老笔不可传。左妻右儿醉树下,安得白首朝其巅。”那么,曾经在青州主政的寇准、富弼、欧阳修、范仲淹等人呢?在此地生活多年的李清照、赵明诚夫妇呢?在东边的密州任太守且在青州留有墨宝的苏轼呢?在那个文化繁荣、文星灿灿的时代,谁知有多少文人贤士、达官贵人盘桓于此。

然而,随着北宋的灭亡,名园颓败,古松失踪,一切似乎风流云散。

金元明之际,兵荒马乱,名园无主。明代嘉靖《青州府志》中,国子监祭酒陈鉴写到:明朝成化二年(1466),浙江仁和人、进士李昂任青州知府时,“暇日偶适城坤隅,因得隙地,高亢明爽,面山为屏,清致可爱,已为浮屠所据……构宫宇佛像其中,环树松百章,俨然一兰若矣。”

文章通篇未提“矮松园”,估计此时,人们心中,只知道矮松园就在附近,它的具体位置已经模糊不清了。

佛家慈悲,虽占名园之地,而必不肯毁此奇树,两株矮松应该还在吧?

李昂借机驱走僧人,于成化五年(1469),在此地创立松林书院,并建名贤祠,纪念包括曾在此读书的王曾在内的十三位官吏。书院有松柏数百棵,环境清幽,长风吹过,松涛阵阵,大有千虬舞动、巨浪喷壑之势。嘉靖《青州府志》记载:“青州有八景,而书院松涛居其一。”不知,林中,可有矮松身姿?

弘治十二年(1499),衡王朱佑楎就藩青州。王府就在松林书院东邻。

弘治十八年(1505),青州知府彭桓到任三日,“谒于松林书院,得瞻十三贤之遗像而拜焉。顾视祠宇,久而败剥,溜穿残壁,藓杂余画,础压断垣,碑横茂草。问其松,则已斫而薪之矣。问其地,则已入德府之籍而为有力者之所播种矣。”

名园之地,为王府圈占,成了耕地,松树被伐当作柴火烧了!矮松,可在被烧之列?

有明一代,书院几毁几建,松柏几伐几种,跌宕起伏,令人叹惋。然而,那两株名贵的矮松,是否也一并在被伐之数?

清康熙二十八年(1689),陕西华州人陈斌如奉命观察青州之际,与知府金标主持,在废墟上重建松林书院,辛未(1691)二月动工,康熙三十一年壬申年(1692)四月落成,易植大量柏树。

乾隆五十九年举人朱沅在《读书矮松园》一诗中写道:“城南四百八十松,我来坐卧居其中。”这是一首有典型意义的诗,既表明松林书院与矮松园的关系,又表明以前的青州人实在是很少见真松树,故而分不清什么是松、什么是柏。

后一点,著名藏书家、金石学家及文学家李文藻(1730—1778)也有记载。

他在《四松记》说:“松柏见经传者,山以东为多。然实多柏而少松,予邑尤少。以予所见者凡九:于古城镇青门见其一,冯文毅公城东三里园见其二,其六则衡藩故宫西南隅。一欹如偻人,如跛虎;一短而圆,如盖……地不盈亩而六松者,各极礧砢鳞皴、夭矫拏空之状。予髫时初过其旁,求其门人而入,徘徊其下不能去。问其主人,知为衡藩紫薇垣故址。衡藩距今不三百年,所植不应如是之巨。其先衡藩而礧砢鳞皴、夭矫拏空者乎?……去松北不半里为松林书院,即王文正公矮松园,公所为赋矮松者。后人觅矮松不得,植桧柏多至四百余株,而仍以‘松林’颜之。予向读书其内,暇则过隐君试茗四松下。四松偶立,亭亭不阿,如端人正士,不可干犯。其墙外二松之欹者、短而圆者,反蹙缩多态,不仰首而具见……”

读罢他这段文字,不禁令人眼前一亮:四松所在之园,原本是明代衡王府圈占的西花园——紫薇园,离松林书院不到半里地,南北几乎就在一条线上,莫非这两处地方原本都在矮松园之内?

若论面积,我们还是找几个参照系吧。跟它同时代、在同一重量级而堪称“胜概”的,龙兴寺遗址面积四百五十亩,范公亭现存占地面积尚且三百亩。到了明代,且不论王府是否自身就在矮松园范围之内,只看它东西两处花园:若以中国建筑讲究对称、对等而言,规模应该大致相当。东花园即是现在的偶园,而它现有占地面积是三十亩,若西花园也按三十亩算,松林书院和四松园二者连起来大概也是这个面积。况且,宋代的矮松园,应该比衡王府的花园大不少吧?矮松园是在宋代的郊外,土地开阔而地价便宜;而明朝主政者,放弃被战火所毁的北岸宋城,在河南岸重建青州城,本来就土地紧张、寸土寸金了,更不巧的是,王府也盯上了这块宝地,矮松园如何幸免?等级森严的封建王朝,王爷的园林规模不得有点规矩?大了能行?这样,仅松林书院得以保存,矮松园剩余部分,划入王府紫薇园。

后来,明亡清立,紫薇园一带成为民宅,谢姓乡绅花二十六两白银购得花园西南一角,就是后来的“四松园”。

再看文中所记这六株松树中两株:“一欹如偻人,如跛虎;一短而圆,如盖……蹙缩多态,不仰首而具见。”王曾《矮松赋》中两株:“高寻常之不逾……类蟠蛰兮蛟蜧,讶腾倚兮虎?。……迫而察之,黕兮如方舆之承宝盖。”都是两棵,都是矮个儿,都有“虎”形和“盖”形,而且所处同一地域。要知道,文中说“多柏而少松,予邑尤少”,松树本就这么稀罕,这么怪模怪样的松树,不更稀罕,难道会有这么惊人的巧合?

而且,从树龄来看,李文藻认为,“衡藩距今不三百年,所植不应如是之巨”。不是明朝的,难道是金元这两个朝代种植的?如果不是,会不会是宋代就有?

我们来推算一下:李文藻去世是在1778年,《四松记》写作年代最晚不会晚于本年,王曾写《矮松赋》是1031年,二者相差747年。我们再往前推,假如此树是唐代最早618年建国时所植,到1031年,树龄是413岁;到1778年,树龄是1160岁。

我们再看一下松树有没有可能活这么长时间。松树寿命一般都在1200岁以上,现存最长树龄已达2300岁,在泰山,称“望人松”,堪称松树年岁之冠;而泰山普照寺的一株六朝古松近几年刚刚因保护不善而枯死;就连青州范公亭的几株唐楸宋槐都能穿越千年活到今天。

若非人为砍伐或者其它外力因素,矮松园的这两株松树也完全有可能活到清代。

树种相同,数量相同,模样相似,树龄相似,同处一域,距离极近……太多的巧合,一定会成为某种必然的。

而如果这两者是一回事,为何见多识广的李文藻也说“后人觅矮松不得”,而他自己见到眼前这两株矮松竟也不起丝毫疑心,这可真有点“纵使相逢应不识”的感觉了。

北宋亡,中原士绅纷纷南渡,无暇顾此;留居者极少有文化人,即使有,也自顾不暇,哪有心情;金元及明初,战乱频仍,灾疫流行,人烟稀少,经过明初几次大的移民,山东才慢慢恢复了生机,到李昂赶走僧人创办松林书院时,明朝已经足足建立100年了,文化才刚刚重新起步,而此时距离1127年山东被金国占领,也已经足足过去了340年。这期间,有多少记忆不能遗忘?有一件事就足以说明问题,中国人如此重视的族谱、家谱,多数都是从明初开始记录,有几家的家谱能够续到宋元时代以前的?

等后来的人们知道矮松园这回事,估计矮松早就被划入衡王的西花园了。在松林书院里找,哪里会找得到!况且,谁说过这两株古松,一定在矮松园的书院这一部分?在园子的别处,算不算矮松园的?

再后来,衡王灭,清朝建立,这里逐渐荒芜,昔日的名园胜地,渐渐被居民占领,房屋隔绝,遮蔽了人的目光,也阻绝了人的思维,再也没有人会想到这两株松树就是当年王丞相心心念念的矮松了。

据清代咸丰年间青州知府毛永柏《四松园记》记载,咸丰初年,此二松为居民所伐。

自此,两株奇松,自名园入寺院,自寺院又入王府,又自王府流落民间,而最终毁于居民之手。

自此,矮松园,由园变寺,又由寺而成王府花园,继而私家花园而终成民居——好在它有一部分依然以书院的形式被保护起来。

世有名园,只为会心者所欣赏;园有奇松,只为会意者所钟情。矮松之厄,名园之命,让人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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