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年李清照：由清丽婉约转而刚劲雄强

□白峰

李清照追随朝廷来到杭州后，一个单身寡妇，日子很艰难，甚至南宋朝廷也觊觎她的藏品。于是改嫁了一个低级小官员张汝舟，婚后却发现张汝舟追求、迎娶她，其实是想得到她的收藏品。

李清照的古玩字画几经散失，已没有张汝舟想象的那么丰富，而且还不愿相让，让张汝舟大为失望。不过，他们都还存着一丝幻想，李清照希望自己的忍让能够维持这个家，了此残生。张汝舟以为哄骗、欺诈，可以诱使李清照将藏品相让，结果一无所获。最后，张汝舟恼羞成怒，开始对李清照拳脚相加，甚至想将她打死，得到她的财物。

李清照经历过千辛万苦，毕竟不是柔弱小女子，她的顽强和独立使她有了玉石俱焚的一击。她得知了张汝舟利用欺瞒手段获取官职的证据，立即检举上告。按宋律，妻子控告丈夫，即使证据确凿，妻子也要入狱两年，但李清照宁愿忍受牢狱之灾，也不愿苟且忍辱，最终两人双双入狱。后经翰林学士綦崇礼等亲友的营救，李清照坐牢9天后被放了出来。李清照在给綦崇礼写的感谢信中已然预料到自己这段经历会遭世人嘲笑，后来果然如此。此后所有提及李清照的文字大都推崇李清照之才华，但随之便是对她再嫁复离婚的嘲笑。《苕溪渔隐丛话》记胡仔所云：

近时妇人，能文词如李易安，颇多佳句。小词云：“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绿肥红瘦”，此语甚新。又《九日》词云：“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此语亦妇人所难到也。易安再适张汝舟，未几反目，有《启事》与綦处厚云：“猥以桑愉之晚景，配兹驵侩之下材。”传者无不笑之。

“昨夜雨疏风骤……”这首《如梦令》由于一部大热电视剧的引用，再度风靡，也确实能体现李清照词作的主流风格，但李清照晚年之诗，与少女时代已大不相同，诗风雄强，亦非早年情趣。

1133年，韩肖胄与胡松年受命赴金国谈判，此前，抗金的宋军也取得了一些战果，两年前韩世忠在金军北撤途中，将金军困于黄天荡，岳飞也接受朝廷诏令，配合镇江韩世忠，从左翼进击金军，伺机恢复建康。岳家军于陆路在建康城南三十里的清水亭首战大捷，金兵横尸十五里。岳飞得以觐见高宗赵构。

岳飞于绍兴元年至三年（1131—1133）先后平定了游寇李成、张用、曹成和吉州、虔州的叛乱，升任神武后军统制。宋高宗赐御书“精忠岳飞”锦旗给岳飞，后又将牛皋、董先、李道等部拨归岳家军，岳家军兵力得到扩充。

但当时朝中已就宋金议和之事发生分歧，主战派与主和派各执一端，争论激烈。高宗在当时偏向议和，当然也是赞成议和的。李清照曾作《上枢密韩侂胄诗二首(并序)》，诗中有“欲将血汗寄山河，去洒东山（一本作青州）一抔土”之句。

韩肖胄系韩琦之曾孙，李清照之祖父和父亲李格非皆曾为韩琦荐引。李清照显然是反对议和的，话虽说得委婉，但也不是主和派愿听的声音，难言其婉约。

韩肖胄的议和没有成功，是年末，伪齐的刘豫反动新一轮战事，攻占了襄阳，岳飞率岳家军于1134年夏夺回襄阳，但秋日，金兵与伪齐在淮河东线重新发起攻击，李清照在《打马图序》中言及此事：

今年冬十月朔，闻淮上警报。江浙之人，自东走西，自南走北，居山林者谋入城市，居城市者谋入山林，旁午络绎，莫卜所之。

这一次，高宗在宰相赵鼎的坚持下，没逃，留下来直面金兵，岳飞也在合肥一带击溃金军。恰金主完颜晟病危，遂撤军。

时李清照避居金华，就是在这里，她写下一个较为奇特的作品《打马图序》。打马图是一种博弈游戏，在徽宗时代的语境中，“至理”不仅可以在长期沉潜的学习中悟得，也体现于微不足道的技艺当中，徽宗对写生画的重视和推崇即来源于此。李清照写道：

慧即通，通即无所不达；专即精，精即无所不妙。故疱丁之解牛，郢人之运斤，师旷之听，离娄之视，大至于尧、舜之仁，桀、纣之恶，小至于掷豆起蝇，巾角拂棋，皆臻至理者何?妙而已。后世之人，不惟学圣人之道，不至圣处。虽嬉戏之事，亦得其依稀彷佛而遂止者多矣。博者无他，争先术耳，故专者能之。

予性喜博，凡所谓博者皆耽之，昼夜每忘寝食。但平生随多寡未尝不进者何?精而巳。自南渡来，流离迁徒，尽散博具，故罕为之，然实未尝忘于胸中也。

……

李清照自陈自己喜欢赌博游戏，这在女性作品当中是极少见的，但她在文中又特意提及大宋的军事弱势和社会动荡，显然心情复杂，大约是于无奈中倡言“争先”之精神。中国民间斗蟋蟀的风气也始于南宋，蟋蟀有“遇敌必斗”的习性，这大约都和当日民间倡言誓死抗金、慨然一搏的心态有关。

但是高宗赵构仓促继位，在宗室和重臣看来，也算得位不正，虽然大敌之下接受了他，但内部矛盾不少。高宗有效控制的区域一度也就是临安附近，要想全面对抗金国，要面临对兵制、社会动员等一系列的改造，赵构既无此魄力，也无实际操控能力，所以面对金国的强势挤压，基本属于被动防御而难以进取。这是让当时的民众乃至后世之人皆十分郁闷的情境。

李清照的词由清丽婉约转而刚劲雄强，也正是对那个时代的反映。李清照可能写过不少表达南渡之忿的诗，有些诗今已不存，但残诗联语却在宋人笔记中流传了下来：“南渡衣冠欠王导，北来消息少刘琨”“南去尚怯吴江冷，北狩应悲易水寒”之句，对朝廷的避战偏安表达了强烈不满。

李清照没有子嗣，有迹象表明，朝廷可能恢复了她的命妇身份，依制对命妇有一点定例抚恤，但她晚年究竟是投靠在弟弟或是什么亲戚那里，史籍无载，但可以想见晚境凄凉，就连她究竟死于哪一年，后人都说不清，只大概知道，李清照可能卒于1151年至1156年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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