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尽悲凉断人肠李清照的生离死别
□白峰
靖康二年（1127年）大年初二，东京汴梁在金军围困下城破。三月，赵明诚因奔母丧先南下金陵，任江宁（南京）知府。这时李清照已返回青州，整理归来堂中的金石文物，准备与南下的赵明诚会和。金兵逼近，李清照只能挑选重要书籍、藏品15车南下，其他没带走的东西便锁在10余间屋子里。她离开没多久，青州就发生了兵变，她的家与藏品皆毁、散于兵祸，令人痛惜。
历经近一年的时间，1128年春，李清照始抵江宁府与赵明诚会合。
李清照辗转南逃之时，山东的情况亦极其复杂。
金兵攻占济南时，济南曾有神通寺、灵岩寺寺僧刘和尚、刘文舜等人率僧众和乡民数千人抵抗，然终究势微，在高宗南渡以后，最终也流落江南，成为流民武装。
金兵大举入侵北宋，时在1126年下半年。后来当了南宋第一位皇帝的赵构，是徽宗皇帝的第九子，钦宗皇帝的弟弟。民间传说中，他被金兵追击，骑泥马一跃而过黄河，躲过了金兵的追杀，这当然并非事实，而更像一个隐喻。此前，他受命前往金军中议和，但途中被河北军民劝阻，滞留相州（今河南安阳），汴梁危急之际，他受命出任河北天下兵马大元帅，募兵勤王，但是金兵到来时他弃城而走，转往北京（今河北大名），汴梁城破，他是唯一没被金兵掳走的王子。听闻金兵将至，赵构再次弃城，移至东平府，这个地方就在济南西南不远处。
当时山东河北等地乱作一团，勤王的兵马，因为缺乏中枢的统一调度，各自为战，各地军民亦有自发抗金的队伍，刘和尚领导的亦是其中一支。但赵构却已胆寒不敢战。赵构刚到中都（汶上）时，听说金兵将至，急令搜罗百姓家桌椅板凳，散置街衢，作为限制金人骑兵的障碍，自己连夜退往任城（济宁）。次日又朝发任城，晚宿山口镇。在山口镇，济南府赵不群所部民兵谏阻赵构南退，力主励兵抗战，赵不群系宋朝宗室子弟，系太宗六世孙，曾任章丘地方官，金兵到来时，招募五千人，利用城壕抗敌，金军围攻两月不能下。
赵不群所部兵谏，被赵构等人视为“作乱”，首谋者被捕、凌迟处斩，队伍也被遣散。但各地勤王的军队仍在抵抗，金军的骑兵在濮州（今鄄城西北）、曹州（今曹县）数度被勤王的军队击败。此时，金国在开封扶立张邦昌为傀儡皇帝，建立“大楚”，统治黄河以南的区域，作为金国的藩属。消息传来，追随赵构的耿南仲、汪博彦、张俊等人集议扶立赵构继皇帝位，北宋遗臣、将帅，纷纷劝进，当日赵构在济州，但当时消息混乱，很多人以为赵构是在济南，纷纷赶到济南。就连张邦昌，虽不得已被金人立为大楚皇帝，但是并不情愿，派人将“大宋受命之宝”送至济南，后又转到济州，劝赵构称帝。最后赵构等人决定到南京（河南商丘）即位，靖康二年（1127年）四月，赵构退至商丘，五月一日即位，改年号建炎，是为宋高宗，史称“南宋”。
建炎二年，高宗任命刘豫为济南知府。未几，刘豫杀死了坚持抗金不降的部下大将关胜，降金。两年后（1130年）刘豫在金国的支持下于河北大名建立齐朝。济南为其根据地。
李清照曾有《咏史》诗：
两汉本继绍，新室如赘疣。
所以嵇中散，至死薄殷周。
将刘豫指为篡汉的王莽，厌之如赘疣。此诗见于南宋理学家朱熹《朱子语类》，朱熹惊讶于李清照对世事的了然和见识，并对此诗赞誉有加，言：“如此等语，岂女子所能？”
此时的李清照过得并不安稳，赵明诚只做了一年的江宁知府便因失职而丢了官。事在建炎三年(1129)二月。御营统治官王亦欲叛乱，此事被下属察觉，并作了汇报，但赵明诚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指示应对措施。还是下属自行布阵，以防不测。是夜，王亦果然造反，被有所准备的下属成功击败。到天亮时，下属前去找寻赵明诚报告，却发现他用绳子独自缒下城去而逃。叛乱平定后，赵明诚被朝廷革职。李清照深为丈夫的临阵脱逃感到羞愧，心中苦楚，难以言说。
不久，赵明诚又接命前往湖州上任。赵、李分别时，局势更糟。李清照知道，夫妻分别，随时都可能遭遇兵祸，而丈夫在兵变中的懦弱也在她心中留下了阴影，她担心自己保护不了如此多的文物，曾问赵明诚，若生不测，如何处置。赵明诚说，若逢不测，先丢辎重，再抛弃衣物，然后依次是书册、卷轴和古器，而夫妇二人所收藏的最为珍贵的《赵氏神妙帖》不能失去，赵家的祖先牌位不能丢，要李清照与之共存亡。
1129年，他们向江西方向逃亡。行至乌江，在西楚霸王项羽兵败自刎的地方，李清照感怀这位有强烈尊严感的失败的古人，心潮激荡，遂于江边作《夏日绝句》：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在路上，赵明诚接到朝廷的任命，任湖州知事。赵明诚欣喜不已，立马赶去上任，把李清照留在了停泊在池阳的船上，半月后李清照接到消息，赵明诚病重于建康（南京），遂日夜兼程赶到建康，但已是回天乏术，赵明诚终病卒于建康。时李清照46岁。
南下逃难时携带的15车金石古籍，是赵明诚和李清照半生心血的凝结。为了将这些物品从山东运往南方，受尽了苦楚，战乱中这也成为极大的负担，时刻要担心兵匪水火的侵扰。李清照遂决定将15车藏品中的绝大部分寄存到随皇室逃难到洪州的弟弟敕局删定官李迒那里。然当年年底，金兵就攻陷了洪州，藏品化为灰烬。备受打击的李清照带着随身的一部分珍藏品辗转流离来到绍兴，租赁了一位钟姓士子的房屋居住，暂时安定下来。她把所剩的几箱书画古玩置于卧榻之下，闲时开箱把玩。不料，一天夜里，忽有窃贼挖墙而入，盗走了5个箱子，李清照悲愤莫名，为了找回这些承载她心血和记忆的箱子，她公开悬赏寻物，谁料想没几天，钟姓房东拿着十八轴画卷领赏来了，她也只好花钱赎回几幅画卷，其他的物品，却找不回来了。
金兵一心要抓获高宗本人，高宗曾逃至宁波，后又不得已逃到海船上南逃福建，才躲过了金兵的追杀。李清照曾经一路追随，加入过朝廷的船队，辗转数地，直到1132年，金人北去，南宋朝廷才在临安安定下来，李清照也追随至临安。
在经历了国破家亡、暮年飘零后，她的词作感情基调转为凄怆沉郁，如《声声慢》就代表了这种转变：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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