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以后的骆宾王
□徐敏
在流传至今脍炙人口的唐诗中，很多孩童背诵的第一首，也是传诵度最高的一首恐怕应属骆宾王的《咏鹅》。“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这首清新明媚的小诗，朗朗上口，妇孺皆知，受欢迎程度甚至超过李白的《静夜思》。因为是骆宾王七岁时所作，后世都知道七岁的骆宾王是个神童，语出惊人。然而，这个写出《咏鹅》的神童，七岁以后的人生是怎样的呢？
在初唐四杰中，骆宾王是出身最寒微的一个。他的父亲是青州博昌县（今山东省博兴县）的小县令，骆宾王还未成年，父亲便早逝，骆宾王在窘困中度过少年时光。十几岁时，骆宾王到京城谋生计，未果。当时正逢大唐盛世，人们好斗鸡、赌博之为，心情落寞的骆宾王也参与其中，并且几度与赌徒纠缠在一起，这也是他一生洗不掉的恶名。
此后，骆宾王回山东过了一段靠耕种来自给自足的日子，直到生计再次成为问题，他第二次跑到长安谋求出路。只是，这时候当年那个倔强耿直的小伙子已经变成了年近四旬的中年人，逐渐学会了向生活低头。骆宾王参军了，从边塞到巴蜀，从西域戎狄到南方蛮族，骆宾王在军旅中度过了十二载光阴。这十二年里，军中檄文多出自骆宾王之手。朔风猎猎的疆场生涯激发了骆宾王浓烈的爱国热情，也提升了他的创作境界。他在诗中高喊：“不求生入塞，唯当死报君。”
从战场回京后，骆宾王做了毕生最高的官——御史台御史，可他没想到这却是一个悲剧的开始。此时的江山仍然是李家的江山，江山主人却成了武则天。牝鸡司晨，性格耿直、观念又传统的骆宾王无法接受，他多次上疏论事，讽刺武则天篡位谋权，却遭人陷害深陷牢狱之灾。在狱中时，他写下了人生第二名作《在狱咏蝉》。一年多以后骆宾王得遇大赦出狱，当年咏鹅的那个孩童也变成了头发花白的老者。
朝廷上，武则天废唐中宗而自立；江南，徐敬业起兵讨伐武则天。骆宾王毫不犹豫地像当年的荆轲赴秦一样直奔扬州，誓要推翻武则天，恢复李家天下。去扬州之前，骆宾王在易水之滨送别友人，他想起荆轲刺秦王的故事，悲情涌起：“此地别燕丹，壮士发冲冠。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骆宾王把他对国家的一腔热血、对武则天的全部憎恨、对数年来沧桑岁月的所有积怨全部凝聚在笔端，写就了那首著名的《代徐敬业讨武曌檄》：“……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吒则风云变色……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慷慨激昂，气吞山河。据说，武则天看到这篇檄文之后，怫然作色说：“如此人才不用，真是宰相的过失。”读完之后又反复赞叹，说：“骆宾王的文章固然了不起，但徐敬业的武功却未必匹配得上。”
武则天所料不差，徐敬业的起兵很快被镇压。《资治通鉴》记载：“其将王那相斩敬业、敬猷、骆宾王首来降。馀党唐之奇、魏思温等皆捕得，传首神都，扬、润、楚三州平。”《旧唐书·骆宾王传》也已说过传主在徐敬业败后亦已“伏诛”。然而，稍晚的同时代人郗云卿在《骆宾王文集序》中说他“兵事既不捷，因致逃遁”，后来《新唐书·骆宾王传》也说他“亡命，不知所之”。虽说史书成书越早可信度越高，但是历史难免有些虚虚实实的内容。
就在《咏鹅》这首诗写出半个多世纪后，孟綮《本事诗·征异》中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有名句“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的诗人宋之问因仕途不顺到杭州灵隐寺散心。长夜漫漫，月华千里，宋之问苦吟半天得出两句“鹫岭郁岩蛲，龙宫锁寂寥”。这两句起句宏大开阔，颇有声势，只是颔联却难接。只见寺内有老僧点长明灯，坐大禅床，问其为何深夜不寐。宋之问说明后，老僧吟道：“何不云‘楼观沧海日，门听浙江潮’？”宋之问愕然，讶其遒丽，又续终篇曰：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终成《灵隐寺》一诗。宋之问次日再访老僧不得，其他僧人告诉他，昨夜那名老僧就是隐居在此的骆宾王。
骆宾王的是是非非均已过去千年，涤荡在历史的硝烟中。唯有这首《咏鹅》，伴随了一代又一代孩童的童年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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