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笔记 野菜季

农村大众报 2019-03-18 14:31 大字

王德亭

好像谁说过,吃野菜关键不在“吃”字,而在于得到野菜的那个过程。

是刚过了春节不几天,我到漫坡里散步,在一片春地里,我为自己的发现张大了眼睛:稀稀落落,有几棵荠菜,贴着地皮露出生机来:由菜心向外去,紫红顶到叶边,叶边叶尖却仍是蔫蔫的。我情不自禁,捏了一捏靠近菜心的叶子,凉凉的,柔柔的,从我的指肚直沁我的内心。这样纤小的荠菜,采来吃显然心急了点,吃麦蒿倒正是时候。麦蒿习性上是最近于小麦的植物,冬日不枯,春天比小麦醒得稍早,可是要抢在麦熟前老去。等到麦收时,麦蒿老了,经夏风一吹,枝头的穗粒揉搓下来,又会播下种子,在秋天随着麦苗的出生而萌芽。春寒料峭,麦蒿在地里舒展着身子,很像是小孩巴掌大一团。如果得到的多一些,可以下开水里烫一下,捞出来攥净水,杀上猪肉馅儿包水饺吃。

父亲在世时说,拉拉蒿(麦蒿)也就是吃个嫩,吃个小。可不是,吃老了就没味了。父亲又说,拉拉蒿凉,大便不通畅的人吃一点就好了,这话我信。人老半拉医,你说是不?

荠菜要比拉拉蒿不易得到。冬天过去,它对春天的反应似乎没有拉拉蒿那样敏感,而且寻常田地里少一些,倒是沟头崖底,人力不及的地方,是它见缝插针落地生根的地方。荠菜极不易找,我们从北部平原,到南部丘陵;从齐都临淄,到青州山岭,徜徉在青石堤堰挡身的梯田里,俯身寻找急切难找的东西,无意间向远处溜上一眼,千沟万壑排队而来,石堰下的积雪还未来得及消融,为田野画上了一道道白线。田野里的绿,山坡峦峰上的翠,石堰下的白,杂色生花,天地融会,一时让我两眼不够用,倒忘记了是为什么来的。挖菜反成了副产品。

野菜不是城里人的清供,也非乡下人的专利,如果说有什么在前面实现了“城乡一体”的话,就是人们对野菜身家的认同。我想,多多少少,野菜是抢先了的。乡下的人进城访友,带点野菜,常常点亮亲友的眼睛。我和老妻走姐姐家,姐姐从饭屋里间拖出一只袋子,说,我拔的荠菜,留给你们的。接着,娓娓讲了拔菜的经过。荠菜得来不易,我不禁多看了几眼,一棵一棵,虽然紫色的叶子还不舒展,却带着白白长长、肥肥壮壮的根,一根根,像人参的根须。我的心一疼:姐姐多年种蔬菜大棚,落下了腰腿疼的病,蹲在地上挖这多的菜,这是跟自己挣命呢。我很担心菜根老了,炒了吃时,才知道这担心是无厘头的。荠菜经姐姐一棵一棵择过,我将它洗净,一棵棵根稍捋顺,杀成菜末,炒鸡蛋吃,又甜又香,根不老,吃起来还很面。姐姐给的多一些,在有暖气的居室里放不住,我将盛菜的手提袋置于楼梯下角落里,随吃随取,生活层次立马升了一大截儿。

与拉拉蒿同沾蒿名儿的,有白蒿、黄蒿、狼尾巴蒿。俗话说:白蒿吃小,黄蒿吃老,狼尾巴蒿不过一把草。白蒿要趁嫩小吃,黄蒿秋后开过花,打了种儿干枯了,可以作撕豆食咸菜(做豆子水萝卜咸菜)的一种作料。“三月茵陈四月蒿,五月砍了当柴烧”,茵陈蒿是白蒿的幼年。茵,铺垫之意;陈,发陈致新。幼苗从老根发,铺垫于地,故名。茵陈蒿地上部分清热利湿,利胆退黄。三月里茵陈,到了四月茎粗叶壮就叫“白蒿”了,告诉我们拔白蒿、吃白蒿要趁小趁早,要在掌握时机耳。早些年传言说有甲肝,人们说吃白蒿或喝白蒿水可预防。

白蒿不易拔到。它不长在平铺直叙的大田里,也不长在人们描龙绣凤的菜棚里,它生长的地方差不多是“文明教化”不到的,近于荒蛮的地场儿:沟头崖底,老坟墓园,山脚河边……既不得井水的浇灌,冬天雪水又金贵,文明不到的野地差不多像支起锅子炒了几遍,虽然是在“当春乃发生”的季节,可白蒿总像铺不开身子,缩头缩脑不伸招,不开个,猥琐在干干的枯干下,一撮,两撮,可怜见的!白蒿还常常藏身荆棘丛中,没有拼死吃河豚的胆量,是不敢拿骨头肉的胳膊手去炭中取栗的。白蒿在枯干的根部冒出来,挖、剜、刨好像不适用,小刀、镰刀、镢头皆不大好使。白蒿劈下来,带着一段老根也好。白蒿难找,不出数,俯身找上半天,手里只有小小一把。若是采得多一些,可以蒸粑粑饭吃。少了吃不成,倒是泡水喝合适些。洗净,在太阳地里晒干,捏到茶杯里一撮(最好是用透明玻璃杯),冲上开水,看白蒿叶卷叶舒,叶子又复绿绿的,仿佛迎来第二春。水带色了,绿了。啜一口,一种清芬芬的味道,仿佛落口即化,消融的是一个冬春。“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之下,清泉绿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共饮,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的尘梦。”苦茶庵的感叹说的是饮茶,用在这里倒也合适。不过我这里已变成饮白蒿水,又是一个人啜饮,滋味当有不同了罢!

春天无疑是野菜季,麦蒿、荠菜、白蒿之后,还有苦菜、青青菜、猪牙草、苜蓿芽等接茬上场。只要你勤勉,春天便是野菜走红的时节,野菜的百味,当可作我们人生百味的一个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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