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齐民要术》的几点认识 ☆ 赵焘 韩雷
北魏贾思勰的《齐民要术》,是我国人类文化史尤其是科技史上的一部划时代巨著。在大汉盛唐没有诞生科技巨著,而在中国历史的大分裂时期却孕育了闪耀着理性光辉的《齐民要术》,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沉眠经年的贾思勰先生也许不会料到,他的这部呕心沥血之作,竟成为后人建立农业科学体系的重要参考蓝本,对推动我国乃至世界农业科技的发展,产生了巨大影响。
四、《齐民要术》叙述风格及其他
一、《齐民要术》写作的社会背景
也许有人疑惑,《齐民要术》这部煌煌巨著何以诞生于中国历史的大分裂时期呢?这要从当时的社会背景来加以分析。
南北朝北魏政权是承继三国两晋分崩离析之后,北方游牧民族大量内迁,由鲜卑拓跋部落统一黄河流域而建立起来的。一旦建立起统一的北魏政权,便陷入了强大的汉族农耕文化包围,这对于习惯了畜牧生活方式的鲜卑贵族,不得不面临着农业生产的适应。
北魏政权定都平城后,农业的重要性日益彰显,鲜卑贵族也逐渐转化为地主,有意于兴农求利,不愿继续停留在畜牧业层面上。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更是加快了鲜卑民族的汉化步伐。为了恢复和发展被战争破坏了的农业,除采取均田制等政策措施外,总结农业历史的经验,辅以农业技术的推广是非常必要而有效的。
正是在这一历史条件的推动下,中原各地兴起了一股研究农学的风气,一批有关农学专著开始出现。其中,最有名的、对后来世界农学科技产生广泛影响的著作,当属高阳郡太守贾思勰写就的《齐民要术》。二、《齐民要术》是中国古代的百科全书
达尔文在其名著《物种起源》中盛赞《齐民要术》是“中国古代的百科全书”。笔者认为,达尔文对《齐民要术》的评价切中肯綮,并非溢美之词。
从《齐民要术》涉及的范围来看,它是我国第一部囊括广义农业的各个方面,囊括农业生产技术的各个环节,囊括古今农业资料的大型综合性农书。《齐民要术》涉及的产业范围,比现代广义意义上的农业的外延还要宽泛。在现代概念中,广义上的农业不仅包括植物栽培业,还包括农、林、牧、渔,又称为“一字形大农业”。而《齐民要术》所涉及的内容,包含了比现代“一字形大农业”范围更宽广的外延,体现了作者贾思勰可贵的大农业思想意识。
现在通行的界定,往往把北魏贾思勰的《齐民要术》与元代王桢的《农书》、明代徐光启的《农政全书》以及清代的《授时通考》等同视之,列为“四大农书”。笔者以为,这一界定并不确切。因为,《齐民要术》不仅仅是一部农书,它在指导人们从事农业生产的同时,也在指导着人们的日常生活。可以说,《齐民要术》既是一部农业宝典,又是一部生活宝典。
《齐民要术》共计92篇,其中涉及饮食烹饪的内容就占25篇,包括造曲、酿酒、制盐、做酱、造醋、做豆豉、做鱼、做乳酪、做菜肴……甚至列举了160多道菜品面食的制作方法及详细介绍了9种制曲方法和40多种酿酒方法。国内外专家普遍认同,《齐民要术》不仅是中国最早饮食学,也是中国最早的酿酒工艺学。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在贾思勰所提倡的粮食生产和多种经营相结合的农业中,出自给性生产外,也包括了商品性生产。1500年前的贾思勰竟具备这样的先进思想,令人称奇!
概而言之,《齐民要术》是一部中国古代的百科全书,《农书》、《农政全书》和《授时通考》是无法与《齐民要术》相比肩的。《汉书﹒艺文志》著录的《神农》等九种农业专著现在全部失传了,《汜胜之书》和《四民月令》也是残书,其他散见的一些篇章已非原来的面貌。魏晋南北朝以前的农书,唯有《齐民要术》基本上完整地保存至今,确实弥足珍贵。
《齐民要术》保存的完整性,前所未有,这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但我们并未深入地对它加以研究,挖掘其价值,发扬其光辉。据笔者了解,《齐民要术》的研究,不是一门显学,有兴趣诵读的人更是少得可怜。这是为什么呢?笔者以为,剔除《齐民要术》的专业因素外,还有叙述风格的因素。
笔者认为,从修辞学的角度看,《齐民要术》的叙述风格是平铺直叙、浅显俚俗,近于当时人们的口语。
兹举一例以证之:
“造酒法:全饼曲,晒经五日许,日三过以炊帚刷治之,绝令使净。若遇好日,可三日晒。然后细锉,布帕盛,高屋厨上晒经一日,莫使风土秽污。乃平量曲一斗,臼中捣令碎。若浸曲一斗,与五升水。……淘米及炊釜中水、为酒之具有所洗浣者,悉用河水佳也。”
当然,这并不足以说明贾思勰先生胸无丘壑、腹乏文采,一定是囿于专业(农业)和受众(百姓)的限制,不能飞辨骋词、一唱三叹吧!
北魏时期还有一部题为《洛阳伽蓝记》的名著,因其文采斐然,至今广为传诵。试看《洛阳伽蓝记》关于酒业兴盛的描述,是不是一波三折、趣味盎然呢?
“市西有延酤、治觞二里,里内之人多酝酒为业。河东人刘白堕善能酿酒。季夏六月,时暑赫晞,暴于日中,经一旬,其酒味不动,饮之香美,醉而经月不醒。京师朝贵多出郡登藩,远相饷馈,逾于千里。以其远至,号曰‘鹤觞\’,亦名‘骑驴酒\’。永熙年中,南青州刺史毛鸿滨赍酒之藩,路逢贼盗,饮之即醉,皆被擒获,因此复名‘擒奸酒\’。游侠语曰:‘不畏张弓拔刀,唯畏白堕春醪。’”
时至今日,许多人还喜欢宋代沈括的《梦溪笔谈》。这是一部科技著作,但人们往往把它当作一部文学名著来诵读。《水经注》也是这样的情况,尽管它是一部语义精深的古历史地理著作。因此,笔者认为,一部好的专业著作,要想传诸久远、历千年而不销其声响,除了对专业知识的精当论述外,尚须具备超凡脱俗、卓尔不群的叙述风格。五、结论
三、由酿酒看《齐民要术》折射了什么
泱泱华夏,礼乐之邦。我们从《周礼》中可以看出,华夏的“大礼”异常繁富,蔚为壮观。其中,“酒”是华夏古礼的重要一分子。清人陈廷灿在《邮余闲记》初集卷中云:
“古者设酒原从大礼起见,酬天地,享鬼神,欲致其馨香之意耳。渐及后人,喜事宴会,惜此酬酢,亦以通殷勤,致欢欣而止,非必欲其酩酊,淋漓几席而后快也。今若享客只设一饭,以饱为度,草草散场,则太觉索然,故酒为必需之物矣。”
从陈廷灿的这段话中可以得知,不管是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酒”在日常生活中是不可或缺的。但是,造曲酿酒必须辅以一定的政治基础和经济条件,那就是家国安定,物质丰富。试想,一个饥馑连年、饿殍遍野的社会,人民食不果腹、居无定所,还拿什么造曲酿酒,进而酬天地、享鬼神,通殷勤、致欢欣呢?
中国历史上的北魏初期,其统治者鲜卑族拓跋部是一个族群文化较低、社会发展落后的部族。但当北魏孝文帝拓跋宏执政后,却实行了一系列符合实际、行之有效的变法措施。其结果不仅促进了社会的稳定,经济的发展,而且推动了各族人民的团结。
正是在这一经济发展、社会稳定的大环境中,孕育了中国历史上伟大的农业科学家贾思勰和他的农业科学专著《齐民要术》。齐民者,平民也；要术者,重要方法也。齐民要术,就是平民百姓生产和生活的重要方法。早在1500年前,贾思勰这位高阳郡的太守,能够总结、传承、教授平民百姓生产和生活的重要方法,实属难能可贵!贾思勰不但是一位杰出的农业科学家,还是一位业绩卓著、富有亲民情怀和人本思想的政治家。中国魏晋南北朝以后,《齐民要术》多次得到官方的刊刻颁行。后世对《齐民要术》的研究,也由训诂校释发展到文献学、版本研究等。每遇新朝建立,《齐民要术》普遍被作为国家建立农业体系的参考,其价值与地位可见一斑。
《齐民要术》的学术价值无疑是世界一流的,对促进我国古代农业生产的发展具有深远的影响。这部农学巨著还为今天的农业科技工作者了解和研究我国农业科学的发展史作出了不可替代的贡献。贾思勰之所以能写出这么庞大的农业专著,一方面是他辛勤实践、向老农学习总结出来的,另一方面也是他参阅了古代有关农业方面的书籍,吸取了前人的成果,博采众长得来的。《齐民要术》一书中引用古书达多150余种,其中多数书早已失传。正因为《齐民要术》的摘引,才使得后代的研究者有可能从他的转述中窥见这些失传而又极有价值的史书的大致面貌。从这一点上看,贾思勰不仅为我国农业科学研究作出了巨大的贡献,而且对我国古代文化的保存也作出了功不可没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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