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拾民间的文化遗存 ——白秋小小说简论
□杨晓敏
作者简介:杨晓敏,豫北获嘉人,当代作家、小小说文体倡导者。
山东潍坊地灵人杰,民俗文化闻名遐迩。白秋长期在文化部门工作,对非遗传承的保护和开掘饶有兴趣,近年来他创作的关于当地传统手工艺的毁弃、遗失或重绽光芒的小小说佳作,赋予时代新意,广有影响。
白秋以小小说的形式来追寻、打捞和接续本地的风物掌故和历史遗存,注入现代人的理念,来重新认识和考量它们的价值,展开对非遗保护及传统工艺的宣传,可谓一件有意义的事情。这些融故事性、趣味性、知识性于一体的文学作品,易读耐品,读者在潜移默化的文学欣赏中,也接受到对当地传统手工技艺的普及与传承。
非物质文化遗产体现着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独特创造力,也是人类生命的记忆,蕴含一个民族的生存审美。还因为民间的一些依靠口授和行为传承的文化遗产正在不断消失,有时候人们一觉醒来,会发现身边某一个身怀绝技的老人长眠未起,意味着他的“绝活儿”随之成为传说。
《怡清斋》里的主人公为顾客修壶锔壶,收徒遭遇背叛,无偿给聋哑年轻人授艺,这些素材构成的情节和细节,将一位锔艺超群、品格清雅的儒商与匠人的形象刻画出来。茶店里开锔艺作坊,主人公一边卖茶叶,一边为茶客无偿修补茶具,红火了茶叶生意,也重拾了锔艺。因收徒不淑,又因背叛而伤透了心,面对好学的聋哑人,敢弃誓言再次授艺。“春风大雅能容物,秋水文章不染尘”,茶叶店所挂的那副对联,加上横批“惜物惜缘”,皆可视为主人公宁静致远的一种精神写照。
白秋的语言以柔韧舒缓见长,无论是叙述还是对话,注重从容淡定的节奏感。君不见作者在描摹刻画的过程中:“在不到二寸的壶盖上,打了十八个细若蚊脚般金锔子。关键中间破损点上,巧用银丝编织,镶嵌红宝石一枚。打上眼一看,宛若一腾云驾雾的金龙戏珠。”以浅白通俗的语言,将锔艺的艺术流程写得精细逼真,人见犹怜,爱者如珍,终不会让其失传。随着时代进步,锔艺虽已淡出大众视野,作为小众化的一种微末的传统工艺技术,其实在人们生活中并未销声匿迹。
《蟹篓》巧妙借物寓意,既强调了核雕的精湛技艺,也隐含着一个核雕传承人的成长情结,其历史背景让故事平添厚重。清朝末年,宫廷式微,核雕艺人张大眼流落民间,山东潍县的都渭南为其手艺折服,全力接济,张大眼感激之余将祖传的核雕技艺传给潍县都家。时过境迁,核雕艺术跌入了低谷,传人极少,鲜有问津者。
偶然机会,庄户孩子启今与都家结缘,于是拜都老爷子为师,成了潍坊核雕的第六代传人。启今幼时不思进取,曾被父亲视为蟹篓中一只找不着出口的螃蟹。虽然只是一句话,却深深刺激了年少的启今,继而用心学艺,艺成之后,启今第一个想法就是雕一个蟹篓。启今用的是核雕当中最难的技巧镂空圆雕手法,表现了蟹篓歪倒后,螃蟹纷纷爬出,有一只螃蟹找不到出口,在蟹篓里奋力挣扎的那一个瞬间。
与其说启今运用各种技法雕刻蟹篓,展示八只螃蟹在外,一只螃蟹在内的一个物件,不如说他借困在蟹篓之内那只螃蟹,寄托自己到处碰壁、苦寻出路的求生本能,也似乎在寓意潍坊民间艺术、手工艺者的现实业态。启今核雕作品《蟹篓》一举取得核雕大赛金奖,誉满全国,他也因此被授予了“核雕技艺大师”称号。好作品成就自己的同时,也推动了核雕这门小众技艺在当地范围内的繁荣发展。一个个不足三厘米见方的桃核,寄托着多少代核雕艺人的艰辛,过去这门流传于宫廷的微雕技艺,渐渐走向民间,有了自己的市场。
《郭大葫芦》写一件葫芦烙画作品,需要呕心沥血精雕细镂,在葫芦上完成百子闹春图,再造神奇。人品也重要,一花独放不是春,携手乡友去参加全国的乡花展,攀登艺术新高峰。而气节更重要,面对业界不正之风,老郭振臂一呼,不啻一声炸雷:“你这是哪里来的王法?”哪怕最后被潜规则,依然是“咱是凭手艺吃饭的,走遍天下都不怕”。熟悉民间艺人的生活和情感,有真诚的理解和认知,这就是所谓的创作趣味吧。
文学创作总是从身边最熟悉的人和事说起。白秋说,迎着生活写,贴着地面走,是他创作的基调,作品中人物事件都力求真实可信。写作中,他一般会从周边先找寻一个活生生的原型,然后在主人公身上“添油加醋”,造就文章。他们有的可能是家喻户晓,有的也许是默默无闻。白秋的作品总体上略微带着一丝丝忧伤,那是对没有实现理想的遗憾,亦是对人情世事的怜悯,也或是对前途迷茫的思索。
2018年,白秋以《奶奶的心事》《斫琴》《鸟语》《叫虎》《鸽子楼》《红蜻蜓》《猴王》《倒地瓜》等10篇作品,荣获第八届小小说金麻雀奖,评审意见这样写道:白秋的作品题材广泛开阔,人物生动鲜活,注重通过心理刻画表现人物复杂纠结的意绪,开掘幽深微妙的人性,展现特定环境中的命运境况。作品表达注重故事讲述,避免刻意渲染,总是以内心真实的体验来表达对生活的认知,情感节制适度,体现了难得的理性意识、传统情结和人文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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