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绿瓦阁”下人

潍坊日报 2021-01-15 08:58 大字

国学大师王国维先生在他所著的《人间词话》里说: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

这段著名的话,最为陈正宽先生所激赏。细细想来,这正是他人格与文章的“夫子自道”。

我与陈老相识于1985年。那时我刚从学校毕业分配到潍坊七中任语文教师。我在初中部,陈老在高中部。我因缺乏教学和管理学生的经验,得到周围老师的很多帮助。而我与陈老的接触则是因为对于文学的爱好。那时候,陈老在潍坊七中组织了“青萌文学社”,课余办刊物,指导学生写作,培育文学青年。我在批改学生作业之余,经常走到他办公桌前与他畅谈文学。一来二去,十分投缘。

一个周末的下午,陈老约我到他家吃饭。于是独自骑了自行车,经过月河路口、大十字口和东风街上的那颗老槐树,直到东风桥的东首,便到了北下河街。一路下坡,逶迤北行,过通济门,遥见绿瓦阁,阁下面就是陈老师的家了。门朝西,是老潍县典型的四合院,天井很小,房子也很小。陈老师住北屋,他的弟弟住南屋。欠身进去,里间是卧室兼书房。说是书房,只在靠西墙的地方,摆放一张书桌,桌边书籍高耸。陈老整日坐在这里看书、爬格子。我在桌边的炕沿上落座。交谈的什么都已忘记了,只记得陈老特意让老伴做了潍县好吃的肉丸子面条。面条中有肉丸子、金针、粉皮、黄瓜丝、甜蒜、咸香椿等许多的配料。想必是费了整晌午的功夫,用心做出来的。农村出生的孩子,只吃过母亲擀的杂面条,却从没有吃过那样丰富的味道。而且居住城市三十多年,再没有吃到那样地道的潍县肉丸子面条。

陈老学问深厚,他作为杂文家首先是学问家。目光所及,他看的书有钱钟书先生的《管锥编》《谈艺录》、沈从文先生的小说集、胡适之先生的《胡适文存》、傅雷翻译的《约翰·克里斯朵夫》、周作人的《知堂书话》等等。他读书喜欢细加圈点,在得意处用红颜色钢笔一字一句圈过,为了区分也会用“点”点过,一圈一点,从不苟且。他在自家的门上结撰过一副春联,题为“品沈从文,读钱钟书”,那种口气与真诚,没见过第二家。

陈老是极有性格的人,表里如一。他与客人谈话,妙语连珠,谈到高兴处,朗声背诵,滔滔不绝。他背诵最多的便是王国维先生的“三境界”;他喜欢抄书,在杂文里,曾深情地回忆过“抽忙夺闲”“开夜车”、借书抄书的经历;他读书若“吃”,“鲸吞蚕食”;他的写作,达到一种百炼钢化为绕指柔、随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他自说写文章就是词语的排列组合,但没有相当的功夫,是不敢说这样话的。且看下面的四行文字:

“溪多。船多。桥多。塔多。

这是江南的韵么?

塔多。桥多。船多。溪多。

这是苏州的魂么?”

这是他的散文《南行撷翠》里的一段话。区区三十个字,先正着说,再倒着说,一字一景,韵味无穷。他是如此地惜墨如金,寥寥几笔,将人带入境界之中。读其文,想见其为人,不禁感慨系之。

陈老在十年文革中受了许多苦,从同事的谈论或是他自己的文章中略知一二,只因取了那“昨非斋”的斋名,以文会友,却在那特殊的年代,“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被折腾了十年。用他自己的话是“如入老君炉历苦迭打”。他终生不改其正,走起路来,从来都是腰杆挺直,顶天立地,昂然前行。我永远都记得他走路的样子。

陈老与我是“忘年交”。1990年是农历的庚午年,那年出生的孩子属马,我喜得双胞胎千金,跑到陈老师家中告诉他和老伴,二位老人欢喜之至。他“掐了一掐头皮”,为我的孩子各起名“蒹葭”二字。他后来为此写了散文《蒹葭苍苍》以记其事。他从入塾启蒙,就对《诗经·秦风·蒹葭》忘情不已。我理解,他忘不了那秋水伊人、柔情缱绻的“风人深致”。

初冬的一日,天气渐寒,我从东风桥东首向北,去寻觅北下河的痕迹。不到百米即被建筑围挡所阻,无奈,从通济门下转出,沿河北行,绕过福寿街,从东面的电子街西行,到得沿河的一处建筑工地,远远望见东南角处一座二层翘檐的青砖老屋,在旁边树丛掩映中发现了多年失修的绿瓦阁,残垣断壁,几近倾圮。

阁下的老人已无踪迹,只有古城墙外,白浪河水缓缓流淌。我伫立良久,不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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