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里炉的楸树
◎宋兆梅
在临朐衡里炉村,一眼就看到了楸树。初冬,正是村庄最安静的时刻,那三棵楸树并排着,一边是街角公园,一边是新建成总建筑面积2.1万平方米的住宅小区。
我与村庄时刻保持着最亲密的关系,即使我的心时时被撕裂,看到村庄,总会有大片的温暖涌出来。我遵循着村庄的品格和原则,朴实、善良、胆小,但从不逢迎和低三下气。
衡里炉是个大村子,一条大道贯通南北,东西还有四条主干道,住宅小区也就占了六分之一,后边的都是平房。原先的土路硬化为平坦的水泥路,尽管与泥土隔着一层距离,村庄的温度依然触手可及。长长的巷子一眼望不到头,各家都在门前种有喜欢的花卉。
临朐的村庄每户都是五间屋,看着就宽敞。那两扇张扬的大铁门,打开、关闭都传来咣当咣当的声音。行走中若是偶遇老木门,就像邂逅多年的亲人,吟诵中,故乡与他乡重叠在一起,让人豁然开朗,每一个人都无法从村庄逃离出去。
又经过一个长巷子,视野里出现一棵挺拔俊秀的楸树,其实,每经过几个巷子,就会出现一棵或者几棵楸树。楸树的存在,让衡里炉一下子别致起来。楸树上的树叶已经掉了大半,青色的枝干发着暗光,像是述说衡里炉的老村旧事和新村兴事。
每年的四五月份,楸树开花是村里的盛景,一树高花,满枝英气。硕大的树冠上,挤满粉中带白的花头,浩浩荡荡的气势,成为衡里炉村的灵魂所在。
多少年前,在我的老家,谁家生下一个女儿,就要在院子的南墙根下植下一棵楸树,等到姑娘长大成人,伐了做成手箱子,作为陪嫁。若要做箱做柜子,就得爷爷辈、甚至祖爷爷辈有心,早早地种了楸树,才会有大块的木料成全。女人的全套嫁妆都是楸木的,值得显摆一辈子。母亲结婚时嫁到曹家泊的六爷家,楸木料被六爷黑下,母亲说起来泪珠子就会掉一地。
楸树是真正的木王,“材”貌双全。一个村庄有大片的楸树,这个村庄顿时就多了儒雅之气。早些年,开春没有新鲜的蔬菜吃,有人就把楸树嫩叶焯了凉拌,据说是一道美味。等到开花,还可以把楸树花摘下炸着吃。楸树叶子、种子都可以入药,楸树皮可以治疗逆气和疮毒。楸树还可以做饲料,苏轼的《格致粗谈》就有记录:“桐楸二树,花叶饲猪,立即肥大,且易养。”老家人常说:“千年柏,万年杉,不如楸树一枝桠。”
从我记事起,村里就没有一棵楸树了,楸树的概念是在老年女人的箱柜和母亲的不甘里完成的。楸树长得太慢,被“洋树”替代,被替代的还有仪式和传承。后来,我在南山一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庄见到了楸树,直直的枝干里流动着透明的汁液,天地循环,日夜不息。一穗穗紫中带白的花朵,在风中悠闲地开着,不管不顾。树下九十多岁的老人还穿着那种偏襟上衣,走起路来,麻利得很。楸树和老人,成了这个小村庄独有的风景。
衡里炉村书记的到来打断了我的回忆,他是从村西樱桃大棚赶过来的。这个中年人高个头,戴一副白色眼镜,从里到外透着精干,就像一棵生长的楸树。他告诉我们,大樱桃品种主要有红灯、先锋、美早等,他们还注册了“衡里炉”大樱桃品牌……
肥沃的土地与乡村振兴的大环境,还有遗世独立的楸树,让衡里炉延展出属于自己的风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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