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临朐县的云居山里，云顶传媒作为全省唯一的县级MCN（多渠道网络服务）机构，孵化了30多位草根网络红人，吸引粉丝千万，并将线下农产品对接线上，帮助当地乡亲奔小康
马云强(站立者)在指导团队队员。
“云居山里二姨夫”刘永友。
“颜姐”在直播带货。周末人物·中国新闻名专栏
□ 本报记者 张鹏 卢昱本报通讯员 刘明志 刘瑞华
山叠万峰，溪回百线。8月9日，记者从临朐县城出发，一路南行20公里，沿着山坳里的小道几经辗转，赶赴冶源街道燕子崖村，来到传说中的“网红孵化基地”——云居山里家庭农场。
泰沂山脉深处的云居山麓，晨光熹微，溪水潺潺。记者举起手机拍完照，意欲发朋友圈展示大好美景，却发现一丁点儿信号都没有。山里连手机信号都没有，咋还把“网红经济”做得风生水起？这些“网红”是怎么在山沟沟里撷取素材的？农民如何接得住电商直播这项新技能？“网上”连“田间”，会让农业产业链发生怎样的变革？记者的诸多疑问，随着采访的深入一一得到解答。
铁锄头搭配三脚架
一排古色古香、堆砌整齐的石头屋前，马云强和他的直播团队支起三脚架，架上手机，打开软件，正通过“云居山里二姨夫”的账号进行直播。见记者等人上山，马云强友情提示道：“先连上WiFi。”
“二姨夫”一边指着身后山上的桃树，一边跟网友互动，“家人们，今天又见面了！”“你们看，这就是我们冶源的云居山，这儿空气好，鸟语花香，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谁能想到，在大山腹地的云居山里家庭农场，马云强牵头打造出30多人的网红团队，拍摄了四百多条视频，吸引粉丝千万。“直播和短视频为山里增添了人气，村民增收致富有了底气，更鼓足了乡亲们的精气神。”马云强说。
2008年大学毕业后，马云强到北京打拼，积累一些资金后，于2019年回潍坊创办了云顶视线（山东）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在公司经营得红红火火时，他一直思考和关注老家山区的发展。早在2014年春节，马云强受燕子崖村朋友的邀请回乡考察项目。马云强果断承包了700多亩荒山建起“燕窝农场”，“我想要改变我的家乡，带领这群看着我长大的乡亲们走出贫穷。”马云强动情地说。
2018年春天，马云强在山上大面积栽种了桃树、桑树、桃梅、黄金榆、美国红枫树苗等，将700亩的荒山全部种上了绿色植被。植被弱小时，尚需人照看，他便请自己的二姨夫刘永友来帮忙管理果树和苗木。就这样，这个80后临朐小伙与他的云居山里家庭农场在大山深处扎根发芽。
“传统的营销模式已经落伍，我希望用科技手段帮乡亲们致富，推销农产品。”马云强说，自己从2010年开始从事传媒行业，在公关行业做得风生水起，却遗憾地错过了微博、微信时代。
马云强坦言：“那时候生活在温水区，当微博微信悄然兴起的时候，没把握住时机。等回过神的时候，人家早就把阵地占领了。短视频发展起来之后，不能再错过这个时机，我就赶紧着手布局短视频和直播行业，发展电商带货。”
“去年4月份，我开始组建团队，试水短视频。”马云强说。可事情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组建团队、选址拍摄、确定方向、寻找演员，他每一步都碰壁数次。
好不容易搭建起团队，做点啥呢？马云强说，最初尝试拍摄过办公室剧情、搞笑和公益类短片。摸着石头过河，效果并不如意。“有时一味追求片子的长度，忽视了‘完播率’这个指标；也花了很多的冤枉钱，包括买流量、买粉丝。有几条热度很高，但都是昙花一现，没有形成规模性的流量。”马云强说。
身在农村，咋可能会火，路子是不是没选对？马云强曾一度怀疑自己的选择。看着漫山遍野的绿色，还有那眼前穿着迷彩服干活的二姨夫，马云强的脑海中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何不先让喜欢喝酒、怕媳妇、又大嗓门的农村朴实汉子当一回主角？2019年9月，马云强以“云居山里二姨夫”之名发布了第一条视频，主角便是60岁的刘永友。
第一条视频中，二姨夫在桃树旁偷偷喝酒，外甥女吆喝一声“二姨来了”，吓得他赶紧拿着酒躲到树底下去了，然后二姨拿着棍子就过来了……这个段子引起不少喝酒人的共鸣，成了大热门，被广为转载。之后，“一条蚂蚱腿能喝一顿酒”“为了喝酒和媳妇斗智斗勇藏私房钱”等沂蒙山里流传的各种桥段，被马云强团队翻新演绎。
马云强说，感觉真正“火”起来是在去年国庆节。当时全民都在唱《我和我的祖国》，二姨夫坐在田垄上放声高唱了一首，被马云强拍了下来，那条视频达到了20万点击量。
一辈子与黄土地打交道的刘永友并不是没有“底子”，他虽文化程度不高，却是“资深文艺爱好者”，闲暇时还编点曲艺供邻里一乐。
一部手机，让刘永友的人生轨迹有了“大变化”——成了网友熟悉的“二姨夫”。从扛锄头种地到扛三脚架触网，他心里也曾五味杂陈。“将一些人生道理，通过视频让网友引起共鸣，结尾还要神反转，最关键的还要持续不断地传播正能量。”拍得多了，“二姨夫”对如何吸粉颇有心得。
如今，短短半年时间，“云居山里二姨夫”这个号已拍摄了170余条短视频，拥有了61.4万粉丝，获得845余万个点赞。马云强的团队还相继发展了“请叫我颜姐”“挖掘民间手工艺——刘岳清”等网络主播群体，如今皆小有名气，在各种直播平台打响临朐文化符号。
“自从做了短视频，很少有周末，我们经常在一起开会碰撞题目，组织内部培训。今年六月我们还举办了一个短视频论坛，跟临朐周边的短视频爱好者们分享内容生产，以及如何实现变现等。现在的问题是招个合适的人太难了，摊子越大，分工越细。”马云强的话，道出平日的忙碌与隐忧。
本色演出最有看点
“二姨夫”是临朐乡野中一朵慢慢绽放的小花。马云强说，一花独放不是春。“在短视频的江湖里，所有人既是玩家，也是看客；既可找乐，也能谋生。凭我们临朐的自然、人文氛围，一定会有更多的草根网红冒出来。”马云强介绍道，尤其是“颜姐”的加入，让“网红”大家庭热闹了不少。
穿着绿色大T恤，胖胖的身材，一口地道的临朐方言，开篇扯着高嗓门喊声“娘！”，末了伴随着一串“哈哈哈”来一段婆媳间的你逐我赶……这是冶源街道迟家庄村村民颜廷霞在抖音号“请叫我颜姐”中的人设。
马云强给“颜姐”的剧情定位是演绎浓浓的家庭亲情、融洽的婆媳关系。她在日常生活中寻找灵感，自编一些插科打诨的段子，和婆婆李本兰搭档表演，短短4个月吸粉18万，获赞190多万。
“颜姐”说，一次她回家找婆婆拍视频，没想到婆婆已经摆摊卖菜去了。她灵机一动就想拍段婆婆卖菜的视频，“说不定能帮着婆婆带货呢”。于是，没有脚本、台词，只有婆婆的本色演出，一幕幕视频做成了。
颜姐的粉丝中，75%是女性。每条视频下面，大部分是来自女粉丝满满的夸赞，也让很多人在视频中受到教育、获得共鸣。
粉丝们的反馈，让“颜姐”有些出乎意料。从那以后，她开始认真地设计剧情、写脚本、编台词，俩人把“婆婆也是娘”“儿媳就是亲闺女”“多干多承担”“不在钱上算计”“互相包容”“发现对方的好”等婆媳间的相处之道，用一个个日常生活小故事，生动形象地呈现出来，让人看了笑中带泪，触及心灵。
情感是相通的。“我们拍摄过程中，既要有搞笑的，也要有感人的，有夫妻情、婆媳情、兄弟情……但对他们这些非专业演员来说，拍摄过程的真情流露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也是最容易打动人的。”团队导演、制片人赵云舒说，这个东西不是教就能教会的，当演员们把情感融入角色时，会碰撞出不少惊喜。
不同于“二姨夫”的风风火火、“颜姐”的大大咧咧，一位坐在马云强背后默默倾听的小伙引起了记者的注意。
这位“80后”小伙名叫刘岳清，是临朐县“老刘家手工箅子”技艺传承人，前不久刚刚加入马云强的团队。在刘岳清父亲那一代，往往是攒上一年的货，到了年底赶集卖。马云强找到刘岳清，建议他试一试线上直播。老实巴交的刘岳清对着镜头说不出话，做不成网上推销，这可怎么办？
“那总得试一试呀。从短视频到直播，其实只有一步之遥。”马云强的鼓励，激发了刘岳清的好胜心。区别于别的主播“推销”卖货，不说话的刘岳清专心呈现自己的亮点：现做现卖。“先捻，后挑……”刘岳清默念着口诀，一手拿着针线，一手拿起几根高粱秫秸编织，多条长短不一的高粱秆在他手里熟稔地“把玩”，不一会儿工夫，一个外观精致的箅子就初见雏形，引来点赞一片。
“从元宵节开始，我开始线上直播。现在通过自媒体带动产品的销售，供不应求。”刘岳清高兴地告诉记者，目前，他在5个平台开通直播，共有粉丝数“30万＋”，带货1500单，销售额5万多元，还入围某平台的“金稻穗奖”最具人气乡村文化创作者评选。
在网上，刘岳清的手工篦子成了抢手货。这促使着马云强开始思考转型，了解到山旮旯里藏着“宝贝”，绿水青山孕育了优良的农作物。他更明白，农村电商想要一直火，离不开产业基础这把“柴”。临朐县80%以上是山岭地区，村庄大多坐落在大山腹地。这里拥有国家有机农业示范基地、优质农产品基地39万亩，其中大樱桃10万亩、板栗4.5万亩、山楂5.5万亩。
从线下到线上，需要创意来对接。“这么多土宝贝，被低价收走，贴上商标价格就能翻一番。怎么才能让乡亲们多挣些呢？当然，不是所有农产品都适合电商销售，我们仍然在思考怎么在模式上创新。从农产品的标准化种植，到品牌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在追逐流量的同时，马云强一直在考虑如何拉动当地经济发展。
服务地方经济的“网红军”
随着粉丝量进一步扩容，不少网红的流量换不来效益，有时候为了吸粉会带低俗段子。“网络是把‘双刃剑’，拿短视频平台来说，进驻门槛低，人员鱼龙混杂，一些低俗内容夹杂其中，破坏了网络生态环境。”马云强看出不少直播弊端，却不知道如何去引导管理。
马云强的种种忧虑，与当地党委政府的关注不谋而合。意识到后发地区虽然能力弱，却依然可以依靠网络等手段推动地区发展，6月初，临朐县委宣传部组织召开了一次网红座谈会。座谈会如拉家常一样，让网红们顿时感觉找到了“娘家”。临朐县委常委、宣传部长黄芳希望通过此次座谈会，让他们“知敬畏、守底线”，贴近地方经济发展，引导他们从拼流量到重内容。
这次座谈会上，成立了临朐县“网红志愿服务队”。“二姨夫”“颜姐”“大玲子”等11位有影响力的网红代表被正式“收编”，马云强成为首任队长。
座谈会后，马云强即刻去了趟深圳、义乌等直播发达之地。“在那些地方，我发现很多账号比较注重‘种草带货’，他们可能不注重粉丝的黏性，却更重视产品对粉丝的吸引力。”马云强说，团队要全面启动“众筹带货”，把临朐本土的好产品植入到视频中去。
作为网红带头人，马云强开始推销临朐县特色产品，把流量引导到带货和效益中。“二姨夫”利用自己的人气，在云居山上开了家“云居山里二姨夫羊肉馆”，每逢周末，羊肉馆旁的道路被食客堵得严严实实。
在马云强的带动下，更多的“二姨夫”们手中的手机成为新农具，直播成为新农活，流量成为新农资。6月以来，临朐更是搭上“直播”快车，在临朐电商众创家园举办了一场“推荐实力底价秒杀”直播活动，“二姨夫”“大玲子”“颜姐”走进直播间，为临朐樱桃、五井柿饼、九山板栗等近20种农特产品代言，淘宝、抖音、快手三大平台同时段开播，近30万人在线观看，吸引了一波又一波粉丝“买买买”。
前不久，在临朐县委宣传部发动和带领下，马云强和网红们还来了一趟旅游点走访，宋香园薰衣草小镇、城关街道东朱封村、五井腰庄等景点一路走下来，“云居山里二姨夫”“大玲子”等网红点击量超过500万次。潍坊交警等政府部门也陆续找来，联合草根网红们拍摄宣传教育短片。随着高质量内容不断上线，30多名“网红”累计粉丝突破1000多万人。
“短视频正在成为全民化的工具。”马云强认为，“说到底，‘内容为王’仍将是短视频、直播的黄金招牌。我们孵化的角色各有各的定位，通过分析角色形象、粉丝画像等，要给他们打造各自专属的带货产品。下一步我们会深耕临朐，面向全国发展。”
值得一提的是，临朐县在14处镇（街、园、区）创新建设镇级融媒体分中心的同时，也将“网红”队伍纳了进来。在柳山镇的恒固现代农业创业创新综合体的智慧农业科技馆中，专门设置“乡村赋能运营中心”，邀请电商进驻。“如今，已有15家电商进驻，成为名副其实的电商孵化器。种植园成为网红取景场地，今年上半年，通过带货，蘑菇、蜜桃、富硒作物等农产品电商销售额达1700万元。”柳山镇副镇长郭保永介绍说。
“直播平台推动农产品摆脱地域限制，成为扩大农产品销量、促进农民增收的新利器。”临朐县商务局局长王明奋说。据临朐县商务局数据显示，得益于网红带货等推动，2019年全县实现网络零售额35.4亿元，其中农村网络零售额14.8亿元，农产品网络零售额9.8亿元。
热火朝天中，尚需冷思考。马云强等人最关心的农村物流供应链“一公里”问题，即将供应链前置到离产地最近的地方，目前也在不断拓宽中。“我们依托县级物流配送服务中心，引进多家物流快递资源，建设邮政物流仓储中心，建成村级站点629处、邮乐小店4783处，目前正在打造辐射全县的仓储、运输、配送、客服、售后的一体化服务体系。”王明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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