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西甯:被莫言称为“我的先驱”的鲁籍作家
作家朱西甯 《铁浆》《旱魃》朱西甯著九州出版社近日,台湾作家朱西甯的小说代表作《铁浆》《旱魃》在大陆出版,这是其作品简体版首次面世。朱西甯(1926-1998)的一生,是一部独特的私人文学史。他是台湾文坛饱受争议的外省作家,是“乡土文学论战”的旗手,也是青年作家的文学伯乐;他是张爱玲口中“沈从文最好的故事里的小兵”,是莫言尊崇的“文学先驱”,也是接续五四白话小说传统的“民国小说家”。
而比朱西甯最先被读者熟知的其实是他的三个女儿——有着“朱家三姐妹”之称的台湾新生代作家朱天文、朱天心和朱天衣。朱家祖籍山东临朐,朱西甯在江苏宿迁长大,他小说中讲述的山东老家的传说故事,“如此丰富又如此寂寞”。
本报记者师文静
>>传奇人生带来多变的小说世界
朱西甯本名朱青海,1926年生于一个笃信基督教的家庭。其祖父是清代一位读书人,家道中落后,做了传道者,在山东、江苏一带传教,最终定居于江苏宿迁。朱西甯在宿迁出生、长大。
据其次女朱天心介绍,朱西甯是父母不惑之年所得的幺子,有两个哥哥、六个姐姐,但在他出生时都已去了外地生活,从小陪伴他长大的,是“年龄像爷爷奶奶一样”的父母,他们给朱西甯讲述山东老家的传说故事,这些故事“如此丰富又如此寂寞”,成了此后朱西甯写作的主要基调。
青少年时期,朱西甯追随着六姐到南京,开始了断断续续的读书和工作。中学毕业后,屡考建筑工程系而不果,只好进入杭州艺专学习。这段时间,朱西甯接触到了老舍、曹禺、冰心、萧红等作家的作品,对文学有了崭新的认识。他说:“原来语文可以那么活,那么有味道。”尤其是在《万象》杂志上读到张爱玲的小说,更是入了魔,成为“张Fans”。
也正是在张爱玲等人的影响下,朱西甯开启了小说创作。他的第一篇小说《轻烟》写的是爱情故事,但未发表。1947年在当时的报纸副刊发表第一个短篇《洋化》,真正开始了小说创作。1949年,还在读杭州艺专的他弃笔从戎,随军赴台,这一路,背包里唯独塞了一本用勤工俭学三分之一的薪水购买的张爱玲的《传奇》。
朱西甯的部队驻扎在高雄凤山,军中文艺风气盛行,他与司马中原、段彩华三人号称“凤山三剑客”,由此开始了他文学创作的第一个高峰——早期原乡题材小说创作。此时期朱西甯完成了短篇集《铁浆》,被文坛认可。此后《狼》《破晓时分》《旱魃》等“怀乡”题材成为其代表性作品。
上世纪七十年代,朱西甯暂时告别原乡题材小说写作,开始新小说创作,标榜艺术求变和文体创新实验,创作了《现在几点钟》《冶金者》《蛇》《第一号隧道》等,此后又以台湾本土主题创作多部作品,被作家张大春称作“台湾第一位新小说家”。1979年朱西甯成立三三书坊,开启理想主义的文学“供养”,朱家餐厅无限量免费供餐,出版小说,除了女儿朱天文、朱天心,唐诺、马叔礼、丁亚民、钟晓阳、杨照、林耀德等人慕名而来,全是台湾文学界的后发力量。
上世纪八十年代,在追求轻盈、短薄的文学创作潮流中,朱西甯又逆流而谋,开始写他的带有历史反思意味的长篇巨著《华太平家传》。其创作经历了原乡写作到新小说创作,再到本土化写作,乃至晚年又回归原乡书写,追求创作的多样性和丰富性。
1998年,在《华太平家传》八易其稿、写到55万字时,朱西甯因肺癌而病逝,最终没能完成这部预设300万字的大河小说。
>>写作风格难以绕过鲁迅张爱玲
近日,朱西甯的《铁浆》《旱魃》两部小说代表作在大陆出版,这是其作品简体版的首次面世。这一次,朱西甯以书写者的名义,而不仅仅是“朱家三姐妹”的父亲,强势进入大陆读者的文学视野。
在《铁浆》《旱魃》两部作品中,最吸引读者的是一个个发生在民国初年北方乡野的传奇故事。表面上看,《旱魃》是一个土匪头子与一个卖艺女的爱情故事,但故事的发展离奇曲折、动人心弦。主人公唐铁脸是帮派接班人,有恃无恐,如水浒英雄一般劫富济贫,但却横行乡里,杀人如麻;佟秋香是“杂耍班”的卖艺女,每天过的是为乡民表演“大卸八块”等民间杂技的沧桑日子。两个人却宿命般地相遇,秋香被唐铁脸抢做压寨夫人,本想过安稳日子时,唐铁脸却被仇敌杀害,并且被传言是大旱天气中的“旱魃”为害乡里……小说中,朱西甯对民间传说进行了大肆渲染和书写,让小说充满了传奇性。
同样,在《铁浆》的九个短篇中,也是充满“野性”的北方乡野故事。比如《新坟》《铁浆》。《新坟》中的“能爷”不信邪、爱钻研,恨透了直接导致他母亲死亡的道姑奶奶的下神做法,发誓要苦读医书,看病救人,但却前后治死了一对家禽、两个儿子和妻子,家人的一再死亡没能唤醒他,面对唯一剩下的二儿子,他似乎看到了乱葬岗那里又多了一座新坟……《铁浆》里,为了争夺食盐承包权,故事主人公不惜将滚烫的铁浆灌进自己张大的嘴巴里……小说带有的批判性往往使读者想到了鲁迅。
在不少文学研究者眼中,朱西甯的作品中渗透了他年少时期所阅读过的沈从文、张爱玲、鲁迅等那一代作家的影响。朱西甯的小说,尤其对张爱玲的语言特色、行文中的苍凉感,以及鲁迅小说中对“吃人”“血馒头”等国民性批判,都有传承和移接。其小说中能看到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众多作家的身影。朱西甯很是推崇张爱玲,说她是现代中国唯一嫡传的小说家,感慨自己“毕生的小说创作,永远比不上的是,斧凿总是无法像张爱玲一样‘不露痕迹’”。
谈及文学的脉络,还不得不提朱西甯与张爱玲、胡兰成的往事。1963年,抱着向大海中投入漂流瓶的心态,朱西甯给自己喜爱的作家张爱玲写了封信,不料竟于1965年收到回音。张爱玲信中评价《铁浆》时说,“《铁浆》这样富于乡土气氛,与大家不大知道的我们的民族性,例如像战国时代的血性,在我看来是我与多数国人失去的错过的一切,看了不止一遍,尤其喜欢《新坟》”。因为喜欢张爱玲,爱屋及乌,朱西甯接胡兰成到自己家附近做邻居,开启了长达多年的最有争议的交往,帮其化名出书,受其影响开始传授传统文化等。
不过,经过深入分析后,也有评论家认为朱西甯的小说传承并非来自张、胡。评论家庄宜文认为,朱西甯的乡土小说受鲁迅影响深,但“朱与鲁不同之处,便是肯定传统价值,并在点出民族弊病之际,亦探讨如何铲除腐败”;他也推崇张爱玲,但他与张爱玲的区分,“不仅分为北方文风与南方文风的展现”,更明显的是,“对于传统礼教与人伦秩序,张是颠覆与嘲讽,而朱是维护与发扬”。朱西甯的小说确实深深浸淫于传统而又维系着传统。
同样,既是作家、评论家也是朱西甯女婿的唐诺认为,相比于鲁迅,朱西甯对世界充满了同情,总是会对一般所谓的“恶”多看两眼,给它们一点点机会。“他总是会留有余地,总是会给人一种可能性和空间,这对于上世纪三十年代作家来说可能太奢侈了,但这是比较接近文学的,没有负担文学之外的目的。《铁浆》《旱魃》已包含了非常多现代主义因素,继承了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书写传统,但也交出了那个传统所没有的东西。”
>>相通的精神原乡让莫言生发感慨
朱西甯一生漂泊不定,生于江苏宿迁,定居于台湾,然而他心目中始终认同的故乡、他笔下孜孜不倦地抒写的主题,永远是祖籍的原乡——山东、苏北乃至华北平原。他的小说中,弥漫着一种无法消除的原乡情结。他写的是民国初年黄河下游的土地,讲述的是华北平原的乡野人间。清末民初,恰逢“三千年未有之变局”,是转折大时代,而地处沿海的山东最能感受到时代的摇晃。这成为鲁籍作家创作最为宝贵和丰富的资源。
朱天心也表示,她父亲小时候是一个非常寂寞的小男生,一直希望有玩伴而不可得,他的父母把山东老家的很多传说编成故事,说得有模有样,煞有介事,他听得认真,也当真。“父亲一生没有一步跨入过山东,很难从他的作品里去辨识出哪些是宿迁,哪些是山东,虽然风土民情和语言很接近,但已经很难辨识出来。”
朱西甯的小说中,无论描述黄河流经地之处的干旱灾情,还是黄沙气候,或是对传统文化的尊重,都是对山东原乡的一种呈现。除去《旱魃》《铁浆》中明显地以中国北方原乡作为文学想象的地域空间,在其最后的抒情之作《华太平家传》中,原乡彻底回归到他意念中的山东老家,此时对家族的再现不是探寻和重述,而是将早年记忆进行反刍。
评论家黄万华认为,朱西甯是读过鲁迅的全部作品后深入展开文学创作的,他的中原乡土小说也有着鲁迅批判民族习性思想的影响,但他在批判国民闭塞、愚昧的生存状态时,又始终将传统价值纳入他探讨民族出路的视野中。“朱西甯的这种创作倾向反映出境外鲁籍作家创作的一种整体走向:对传统的看重。这自然不让人奇怪,而值得关注的是,在离开传统的发源地山东,不断迁徙、漂泊中,他们观照传统的视野反而开阔,传统也由此获得新的生长力。”
因为故事取材、文化背景、精神养料的相通性,著名作家莫言称朱西甯是他“真正的先驱”。莫言说,读《旱魃》读到“小儿八福对他母亲说,‘林爷爷还讲,哪家坟头要是湿的话,坟里就有旱魃’”时,他就猜到了故事的结尾。莫言说,这并不是他有多高明,而是朱西甯使用的小说资源,与他自己在家乡听过的故事是相同的。“我自己使用的素材,朱先生早我几十年就使用过了。我曾经动过把旱魃写成小说的念头,现在看来,幸亏没写,因为我还没有听到这些传说的时候,朱先生的《旱魃》已经像一座丰碑,屹立在那里了。”
莫言还说,他庆幸后来才看到《旱魃》,否则他将失去写作《红高粱》的勇气,自己的写作就是在不知不觉地沿着朱西甯开辟的道路前进的同时,因为与朱西甯个性、学养等方面的差异,而使自己的作品有了一些个人的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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