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寿彭任山东大学校长时,跪请已届耄耋之年的恩师傅丙鉴出山,为山大文学院教授。此时傅丙鉴已双目失明,王寿彭依然请他专授《尚书》《左传》两门课。山大聘请盲人当教授,

大众日报 2019-09-21 11:03 大字

傅丙鉴书法■齐鲁名士

□本报记者卢昱

本报通讯员王喜进

清末时,高密县出了一位大儒——傅丙鉴。他生于清道光二十四年(公元1844年),家住高密城内小康河边的傅家大街,少贫力学。七岁时,他的父母离世,为堂叔抚养,而其叔家徒四壁,少粮无炊,后徙城南乞丐院,乞讨为生。

饶是如此,傅丙鉴凭过目不忘之慧,靠家中存书和借来的图书自学,未及弱冠之年,写出的诗文便闻名乡里,被认为是旷世之才。之后,他更是闯出高密,在朝代更迭中,谱写属于自我的人生传奇。

“振衣初作佩,独步凤池头”

据高密市夷安文化博物馆馆长孙涛介绍,同治五年(公元1866年),高密文苑名士蔡大廷将傅丙鉴收于门下。民国版《高密县志》载:“蔡大廷,字彤轩,咸丰辛酉拔贡,试用知县。性淡泊,无意仕进。设帐授徒,四方从游者甚众,一时知名之士多出其门,同邑傅丙鉴其著者也。”

光绪八年(公元1882年),傅丙鉴在乡试中中举。中举时,他借《赋得兰夜露光秋月上》诗言志道:“叶叶凝寒碧,光真淡如流。丛兰明上月,清露冷含秋。翠羽空蒙湿,珍珠错落收。净分荷盖润,凉浸桂轮幽。烟散芦花巷,香迷杜若洲。三更声许滴,九畹影都浮。鹤景临风听,蟾辉近水留。振衣初作佩,独步凤池头。”

傅丙鉴本想独步凤池,在朝廷中展现才能,可奈何乱世难容书生。他中举后,没能在仕途上更进一步,为了生活,只得先被各县书院聘为主讲。因他本身学识渊博,所至之处尽心尽力。同时,他生怕自己讲不透彻,反而愈发严谨,是故治学有方,弟子遍齐鲁。1903年考中状元的山东大学创始人之一王寿彭,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傅丙鉴虽是读书人,却颇有侠义精神。对他这段教书生涯,民国版《高密县志》如是记载:“……主讲各县书院,馆谷所积,分济族姻故旧贫乏,随手辄尽,不治生产。傅氏自六世以下未立祠堂,丙鉴捐金倡修,筑室置田,蒸尝赖以修举,一身反漂泊无归意,恬如也。”

傅丙鉴在《祭单汉廷文》中写道:“……余以穷年奔走坎壈,春出晚归。”他的门人丁东斋在《北海人范》中记载:“……所至主持正义,奖掖后进,惟恐不尽。每岁暮归家,辄倾囊金分给亲故之贫困者,祖遗田宅举以与兄而自食。”其学识、品格无不令世人敬佩。

光绪二十六年,傅丙鉴受聘主讲临清州清源书院。他读书“淹贯经史”,但不喜八股文,以致数次会试未中。后参与大挑,取为二等,以教职用,署阳谷县训导,仍以教育为业。当时,如果举人通过不了会试,还有别路可走,即特设的“大挑”一科。大挑每六年举行一次,三科会试不中的举人,才能参加。大挑时,有一套看人下菜的奇葩制度。大挑的仪式极简单,并不作文写字,只是设一公案,摆上应选举人的名簿,主持大挑的王爷入座后,即唱名传举人谒见。十个人一排齐跪下,只凭王爷大臣一看,他认准谁是一等便是一等,毫无凭据,可说是全凭运气。

光绪三十二年,傅丙鉴改盐课大使,签发两淮候补,后以河工保举知县。清末政府腐败,官场黑暗,傅丙鉴无钱打点,只能被冷落一旁。当时,恰逢清政府在内忧外患的情势下,被迫宣布实行包括兴办新式教育等内容在内的新政,一时间全国各地兴办了不少新式学堂。于是,傅丙鉴便回到家乡出任高密小学堂校长。

傅丙鉴虽然是举人出身,思想并不陈旧,宣统年间,他以原高密小学堂为基础,重新创办了高密县高等学堂,分七级,课程主要有读经、历史、地理、图画、算术、体操等。不久后,因奉命编纂《山东通志》奔赴济南,学堂由侯芝庭接任校长。

傅丙鉴久负文名,名誉齐鲁,他主编《山东通志》的艺文、形胜、赈恤、杂志四大门类。其中,艺文辑录山东省历代艺林著述,立为四部,另附金石目录,汇成地方文献目录,非饱学之士不能胜任。傅丙鉴尽心尽力,竭尽所能,圆满完成了这四大门类的编纂工作。

“蝉吟无律自清狂”

“光绪年间,傅丙鉴中举后便主讲各地书院,潍县是他常去授课的地方,潍县名流多与之交,为潍县郭氏、丁氏等家族的座上宾,与胶州柯劭忞、荣成孙葆田、潍县张昭潜等人都常在丁家十笏园中游玩。”孙涛介绍,傅丙鉴在《题十笏园》里写道:“十笏园中夏日长,烟林罨画读书堂。风来野竹流空翠,雨后山花媚夕阳。蜗篆学书仍古雅,蝉吟无律自清狂。一从别后遥相忆,梦里犹闻宿酒香。”

丁氏家族后辈丁锡纶、丁启喆等人,自幼好诗词,青年时期曾随同邑郭果园先生学诗。郭果园名恩孚,字伯尹,潍县人,为当时胶东四大诗人之一,四大诗人常聚于潍县吟诗唱和。郭果园病逝后,丁氏诸人结成诗社,名为“潜社”,但学诗苦于无人指正,于民国七年(公元1918)乃请傅丙鉴主持社务。

傅丙鉴至潍县诗坛主讲,四方名士慕其名多从之学,学诗、学书者甚众,丁锡纶、王统照、丁启喆、陈铭晏等人是其中的佼佼者。傅丙鉴一生来潍县的次数比较多,广交名士,吟咏唱和,书法、诗文在潍县都名噪一时,留下了大量的诗、文、碑、序、墨迹等。

在主持潍县诗坛时,傅丙鉴已年过七旬,既学识渊博,又游历四方,德高望重,淡泊名利,一时间在潍县为文坛领袖之一,求文、求书者接踵而至。傅丙鉴性格谦和,有求必应,学问、名声越大,为人越发谦虚,尤其尊重做学问的人。他在重刊老友丁善长《菊谱》序中赞丁氏曰:“潜居避名,工诗善画,而闭门艺菊自乐。”“写为菊谱像影,而尽其神。”“先生之笔秒,足以著先生之性情也。”他又道:“(观此谱)恍若先生在座,与靖节先生持杯赏菊谈诗。”对丁氏画谱大加称赞,并为之撰《丁莲峰先生传》,文笔之优美,令人叹为观止。

1912年前后,傅丙鉴在济南、高密等地漂泊不定,生活越发拮据,经常以卖字为生。济南趵突泉畔的小市场便是他经常卖字的地方。此时,他的学生王寿彭在济南任职,也常帮着老师宣传书法、文章。久而久之,傅丙鉴名声大振,上门求字者络绎不绝。

1916年,王寿彭调至北京总统府任秘书,此时冯国璋为副总统。冯国璋家中需要一名太师傅教育子弟,于是问王寿彭有无饱学之士可担此任,王寿彭举荐老师傅丙鉴,认为傅学识渊博,为人坦荡,书法出众,可担此任。冯国璋曾在山东任职,亦久闻傅丙鉴之名,欣然同意,便聘傅丙鉴入京作冯府西席。

傅丙鉴入冯府授学后,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循循善诱,没有辜负自己的名声。后来,冯国璋成为代总统,傅丙鉴贵为总统府西席,一时名流与之结交者甚多,平日应酬不断,结识了不少前清遗老和文士名流,整日一起唱和为乐。在京期间,他在琉璃厂得到一本宋拓《九成宫醴泉铭》残本,视如拱璧,日夜揣摩。

不久,冯国璋辞去代总统职务返回河间府,傅丙鉴留京仍以教书为生。因不善理财,平日花销巨大,生活日益拮据,不得已又以卖字为业。虽生活贫困,但他天性淡泊,谈诗论书,怡然自乐,后来索性搬回济南居住。“世之隆也,钟鼎列于庙堂之上;世之污也,珠玉埋于沙砾之中。故行道在于乘时,修身在乎自立。不与人争名而自显也,不与世争功而自成也。”1921年,他在给济宁人孙维辟写的墓志铭中,如是言志。

“不信不能教尔等小子”

到了1925年,张宗昌邀王寿彭为山东大学校长。王寿彭到任后,即乘舆赴济南城里,跪请已届耄耋之年的傅丙鉴。此时傅丙鉴已双目失明,王寿彭依然请他出山,为文学院教授,专授《尚书》《左传》两门课。山大聘请盲人当教授,在当时的教育界为创举,留下一段逸趣。

当年在山东大学读书的甄凤鸣曾回忆,傅丙鉴由人引扶到讲堂。他坐定之后,即有数位学生起立表示反对:“我们是来读书求学的,这是山东大学,又不是茶楼酒肆,连街坊说书算命的都来给我们教书,真是怪事啊!还是请你赶快走吧,别耽误了我们的学业。”一时间,哄堂大笑。

傅丙鉴也不生气,而是欠身回答道:“我现在确实已经双目失明,不辨昼夜,思之痛苦,永绕于怀。这是因为我年轻时束发苦读,等年老时才出现这种后遗症。我虽然看不到东西,但口手健全,且能言能书,不会妨碍你们求知的。今天我讲授《尚书》《左传》,敢出狂言,当今之世,能将两书主文、释义、注解全部背诵无误者,不过两三人吧。你们现在翻开这两本书提问,如果我不能答诵,就会立即离开,以免耽误了你们的前程,有负众望。”

接着,傅丙鉴说道:“我是高密举人,你们现在的校长是我的门生,我曾在冯国璋河间府上任太师傅之席,我不信不能教尔等小子。”

语毕,整个讲堂内鸦雀无声。傅丙鉴在山大教了不到两个学期,后因军阀战乱辞职而去。当时凡在山大的学生对他深谙经史子集,无不佩服,惊叹无后来者!

高密北乡人孙敬堂,民国时曾任诸城县长,青年时在山大读书,随傅丙鉴上过课。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他回忆写道:“曾见傅由工友持竿引导走上课堂,讲经时完全背诵,正文大字,朱注小字,背诵得非常流利,讲解得也很清楚。所以每逢他去讲经,山大的教职员等很多前去旁听,都叹服他记忆力的健强。”

王寿彭主山大事务期间,主张“读圣贤书,做圣贤事”,与当时的教育潮流颇不相谐,被师生们认为守旧。北伐军入鲁后,王寿彭迫于压力弃职而去,寄居京津。傅丙鉴此时在山大任教尚不到两学期,在学校内失去背后支持,又双目失明生活不能自理,不得已携子由济南回到高密。“这个时候,他在高密的好友或已去世,或漂泊在外,家中已无昔日之景,祖宅破旧不堪,仅以祖产为生,贫困至日不举火,全赖家族亲友救助。他的盲书这个时候也大有名气,上门求字者源源不绝,也靠卖字维持生活,直到1930年病逝,年83岁。”孙涛介绍道。

“内不失正,外不殊俗”是傅丙鉴常用的印章,也是他人生的座右铭。晚年时,他不问政事,潜心读书,临终前敞开心境,自言当下北伐成功,国家统一,死亦瞑目。他生前用过的乱杂什物,被家人清理出来倒在城里二街西头的垃圾堆上,有心人从垃圾堆里捡到他写的一些断笺残篇,如获至宝,一时成为学界趣谈。

傅丙鉴以诗、文、书法名誉齐鲁,为世人所重。他的书法楷从欧阳询,笔姿瘦硬,得欧神骨;行书宗王羲之,又宗唐人,于《圣教序》致力尤深,集众家之长而融会贯通。晚年病目,犹能盲书,神完气足,无丝毫呆滞,功力之深由此可见一斑。“他的诗文多佚失,存者结成《思益轩文集》四卷、《思益轩诗集》十卷,迄今已经极难见到,新出版《山东文献集成》中也无此二书版本。在此衷心盼望此二书早现民间,重新刊印,让先贤遗著得以传世,流芳百世。”孙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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