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识相知60载 追忆挚友峻青
□林洪浦
峻青是从胶东大地上走出来的中国当代著名作家,我与他相识相知60载,多年来他写给我的书信多达60余封,赠与我的笔墨丹青十几幅,他出版的著作我几乎都有。他年长我9岁,但我们无话不谈,就连立遗嘱的事也与我商谈,可谓一生挚友。
上世纪50年代末,我在山东省文联任秘书兼《山东文学》记者,因组稿等业务,与山东籍在外地的峻青、马少波、杨朔等作家通过信,约过稿,但未曾谋面。
1960年7月22日,全国三次文代会在北京召开。我作为山东代表团秘书入会,第一次见到峻青。因为同是胶东人,之前又通过电话,约过稿件,很快便熟悉起来。他为人随和,没有架子,热情诚恳,想象中的距离感一下消失了。
这次文代会开了22天,我们有机会经常在一起边走边谈,逐渐熟悉。峻青兴趣广泛,十分健谈。我们谈写作、谈人生、谈亲人、谈家乡,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1962年冬,我正在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中文系学习,峻青来京参加一个宣传工作会议,一到宾馆就挂电话给我。当时,他的《秋色赋》刚在《人民日报》发表不久,引起轰动。人大文学院林志浩教授是教受现代文学的,他约我同去峻青下榻的饭店,邀请他来给学生介绍创作经验。林教授担心不能如愿,没想到峻青慨然应允,但提出一个条件:“我不是去介绍经验,只与大家探讨有关写作的问题。”在回来的路上,林教授感慨地说:“都说名家难约,大家难求,峻青没有架子,让人佩服。”
谁知事与愿违,会议尚未结束,峻青突发心脏病,我得知后急忙赶到医院,医护人员正在抢救。主持会议的中宣部领导指示会务组马上电告上海,让其夫人来京。几天后,我下了第一节课,峻青夫人于康大姐找到我,着急地说:“老孙的病好多了,医生嘱咐我们立即回上海休养,他让我专程来告诉你,并向林教授致歉,不能来人民大学了。”罹患如此大病,还没忘让夫人登门表达爽约的歉意,这件事给我和林教授留下深刻印象。
怀乡是峻青的地理标志,也是他的精神华表,更是他取得成就的基石。乡情文学他见证了岁月的流失,写满了他见证的故事。尤其是离休后,除了出国或去外地参加必要的活动,峻青差不多每年都回故乡走一走,看一看。峻青在他的散文《难忘的乡情》中深情地写道:“对于故乡,我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如果说有一种病叫做‘怀乡病’,那么我是这种‘怀乡病’的严重患者。”
自1987年峻青第一次来招远,到2000年9月最后一次离开招远,我陪他在胶东地区活动达15次之多,其中最长的有两次。
第一次是1990年夏,他来招远,完成他的纪实文学《绑架之谜》的写作。从7月24日到8月13日完稿,他每天只穿汗衫,伏案疾书,反复推敲,汗流浃背。许多人只看到他的文章文笔流畅、词语严谨,哪里知道他的字里行间浸透着心血和汗水。第二次是1997年6月26日至8月23日,我陪他活动近两个月。
峻青为我国贡献了一大批文学力作。有人做过统计,峻青的作品入选大学、中学语文教材的就有7篇。这些作品思想深邃,体裁多样,文字醇美,读后给人力透纸背、脍炙人口的感觉,许多文学青年都是从课本里认识了峻青。除了“十年内乱”受“四人帮”及其爪牙迫害,峻青被投入监狱达五年半未能动笔,数十年来他孜孜矻矻、锲而不舍,从未停笔。他的心一直与祖国的脚步同频,一直与人民的需求为追求。
晚年,峻青以提携晚辈为己任,经常参加各种作品研讨会,与青年作家交流,为其作品写序、写评论,对他们的作品进行仔细的指点,有时还亲自动笔修改。多年来,他热情扶持过的学子,许多成了文学界的顶梁柱。我在省文联的老同事李心贵的儿子李公羽,他的纪实文学《登临出世界》出版,峻青为其写了4000多字的序——《献给攀登者之歌》。此文在《文艺报》全文刊发,产生较大影响。龙口籍的张凤洪受他作品的启迪由工转文,写了许多有影响的文章,后来先后担任河北花山出版社主编、河北省科学技术出版社社长兼总编辑等。峻青去世后,许多作者的追思文章,大多提到他对自己的热情扶持和鼓励。
峻青具有孝亲报恩的高贵品质。峻青的伯父无子女,祖父孙竹坡作主,将他过继给伯父孙谏庭。1923年3月31日(农历二月二十五日),峻青出生后就由伯母葛氏抱走。由于伯父家无子女,加上又是男孩,伯父全家把他视为掌上明珠,对他的成才也抓得很紧,六岁送他念了私熟,启蒙老师栾心斋给其起名孙儒杰,意为才能出众的人。为补贴家用,峻青13岁进当地花边厂当了童工。日本侵华,18岁的峻青参加了抗战。1946年,继父继母先后去世,而此时的峻青正在胶济前线昌邑武工队与敌战斗,不能回家给父母送终,心里长存愧疚之情。1958年大修水利,峻青老家成了库区,全村搬到林寺山上重建的新村,长辈的坟墓也在雨季水多时淹没。为了不给地方添麻烦,他托我去与其堂弟孙儒品协商迁坟树碑之事。我俩在林寺山选好墓地,将骨骼移出后火化装盒。为不给本家亲属添麻烦,他托我联系定做一通石碑。石碑完工后,我找车将石碑送去墓地,未惊动任何人,了却了峻青的一份心愿。
2000年9月18日,峻青从招远启程要回上海,他特地嘱我去买了祭品,并嘱我个人找车,不让通知任何人他要去给父母扫墓。因我去过几次墓地,我们一行直奔墓地。远远地看见坟墓,峻青的眼睛就湿润了。他与夫人拿着祭品摆到墓前,又从我手里接过锨培了土,然后双膝跪下,口中念念有词。我怕他大病初愈,身体虚弱,就赶紧和于大姐把他搀扶起来。车开离了墓地,他将车窗拉开向坟墓张望。
2010年11月6日(农历十月初一),是胶东地区扫墓祭祖的日子。这天上午,烟台峻青文学研究会成立大会在他的家乡海阳召开,会议地点离峻青故里不远。他得知我去参会,就在电话里嘱我一定代他去给父母、继父母扫扫墓。会议刚一结束,我就找了一辆车,约了几位挚友一起到峻青父母的墓地扫墓。我把活动的照片给他寄去,他高兴地说:“你们又代我尽了一次孝。”
峻青常怀感恩之心。他常说帮助别人莫记在心上,别人帮助我们永远不要忘记。1983年6月,他出狱后回到故里岳母家,心脏病发作,危及生命,后来在莱阳县委领导的关怀下,经当地驻军医院抢救才脱离危险。治疗期间,他得到医务人员无微不至的关怀与照顾,让他特别感动的是医院的宋大夫夫妇,尽心尽力陪护左右,宋大夫的夫人还经常给他熬小米粥,对他恢复健康有极大的帮助,峻青经常提及,念念不忘。
1994年10月,峻青再一次来到招远,他说这次一定要去莱阳看望宋大夫夫妇。10月13日,我们一起去买了水果,我找了个车。就在我们准备出发时,在宾馆的院子里碰到招远市法院的宋院长,我和他说起此事,没想到宋院长说:“莱阳的那两个大夫是我父母,你们不用去莱阳了,我把我父母接来,你们就在这儿聚聚吧。”我与宋院长一起去告知峻青,他喜出望外。第二天晚上,峻青就见到了抢救过他的宋大夫夫妇。老友相见,格外激动,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2005年4月26日,83岁的峻青在电话里告知我,他要最后一次出趟远门——到潍坊和昌邑去一趟,那里是他曾经战斗过的地方。潍坊市委、昌邑市委多次邀请,他也想回到魂牵梦绕的昌邑,去看看救过自己三次生命的烈士,看看还活着的恩人和他们的后代。
此次潍坊之行,昌邑市委市政府举行了授予峻青“昌邑荣誉市民”的隆重仪式。峻青回到当年曾居住的广刘村,乡亲们敲锣打鼓,扭着秧歌,燃放爆竹,像过年一样迎接他。当年写《黎明的河边》《老水牛爷爷》等作品的小屋,经过半个多世纪的风吹雨打依然存在。虽然小屋三易其主,但主人知道这栋小屋的来历,即使儿女结婚也没有翻盖,只是保留原貌的维修。
2019年8月19日晚,我在医院的病床上接到了峻青病逝的消息。虽然思想上有所准备,但我心中还是阵阵痛疼,泪流满面,久久不能释怀。
峻青96岁的生命落下了帷幕,但他给中国当代文学留下的名篇佳作,将光前裕后,泽惠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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