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修建峡山水库的岁月
◎张帅
峡山水库修建于潍河中游,峡山脚下。潍河是昌潍人民的“母亲河”,它发源于莒县,从五莲北部进入昌潍地区,滋润着绵延数百里的土地,哺育着勤劳质朴的两岸百姓。
然而,历史上的潍河留给我们的并不仅仅是辉煌,解放前潍河由于得不到治理,频繁决口,泛滥成灾,中下游群众深受其害,所以不少群众称它为“坏河”。昌邑、潍县的群众常说:“开了吴家漫,昌邑、潍县跟着转。开了红崖口,昌邑、潍县跟着走。”“开了田家湾,淹了东半天。过了胶莱河,淹了三合山。”除了洪涝灾害外,昌邑和潍县北部地区,因受海潮浸袭,有近半土地是盐碱地,粮食产量很低,地下水盐碱度很高,北部沿海一带群众祖祖辈辈只能喝湾里的脏水。这些问题一直困扰着当时的昌潍地委专署。
1958年山东省人民委员会提出了“三年实现全省水利化”的奋斗目标,掀起了全民办水利的热潮。在此形势下,解决潍河下游两岸的洪涝灾害、农田灌溉和沿海群众吃水问题便提上了日程,昌潍地委决定修建峡山水库。根据规划,峡山水库修建后,水库周边的昌邑、安丘、潍县和高密四县受益。昌潍地委本着“谁受益、谁修建”的原则,决定由这四个受益县的民工“出夫”参加修水库。
据姥爷回忆,“出夫”前,公社干部先来村里进行动员,组织群众开展大辩论,宣传修建峡山水库的好处和意义,明确“水库为谁修,谁来修水库”的道理。当时主要宣传水库修建主要有五益:一是可以防洪,二是蓄水灌溉,三是水库里能养鱼、养鸭、种藕,四是能发电,五是可以发展航运。听说修建峡山水库能解决这些问题,村里群众都非常高兴和拥护,当时的宣传教育充分启发和调动了广大群众参加水库建设的积极性。
姥爷所在的生产队一开始规定,18到55岁的人都要去修水库,家里有两个劳力的,必须出一个,姥爷先到了工地。第二年,由于工程进度的需要,女劳力也要去工地,这样姥娘也被叫到工地上拉滑车,她们叫“拉滑子”。
1958年10月,昌潍地区指挥部进驻原昌邑县的东扶戈庄村,指挥部约有二十几个人。随后,安丘县在当时的崔家沙窝村(该村搬迁后叫赵戈新村)成立了工段指挥部。工程管理上模仿部队那套办法,县为一个兵团,公社为营,各营再根据情况编成几个连和排,实行组织军事化、行动战斗化、生活集体化。
1958年11月8日,姥爷与其他工友扛起家什,从四面八方浩浩荡荡地开往峡山水库工地,有三万多人。由于民工很多,尽管水库附近的村子把闲房,包括大队办公室、学校都倒出来,也只能住有限的一小部分,绝大多数需要搭窝棚。窝棚极其简陋:挖一米土,垒起一米到一米半的墙,有的用几张苇席,有的用麦秸草打的苫子在上面盖顶。铺底下放点玉米秸,上面铺上领苇席、草帘之类的东西。窝棚说是住宿的地方,其实里面温度和外边差不了几度,冬天夜晚也得零下七八度,又潮又湿。一个窝棚里挤着七八个人,两三个人合盖一床被子。姥娘当时由于怀孕,受到照顾可以回家。像姥爷这种年轻壮劳力是必须住在工地上的。
召开完誓师大会后,便开始了施工。最开始是清基,当时进入了冬季,天空飘着雪花,库底水深过膝,水面上结了一层牛皮冻。民工们不顾天寒地冻,赤脚在冰水里挖沙。施工初期,大部分干部和民工情绪高涨、干劲十足,每天一露明就吹号上工,不到黑天不收工。当时的宣传口号是:战胜严寒锁潍河,不让坏河再逞凶。峡山上也写着八个大字:缚住蛟龙,腰斩潍河。这是时任山东省委书记、著名书法家舒同的题字,隔着老远就能看见。
后来上级下来指示,要求1960年建成峡山水库。大队民兵连开始从村里往工地上大量调遣劳力。这时候工地上的民工达到六七万人,加上送粮、送草等后勤运输队伍,大约得十万人。工地上一眼望去全是人,密密麻麻,跟蚂蚁搬家一样。一面面红旗迎风招展,动听的歌曲声夹杂着隆隆的机器声和苍劲的号角声,不时传来耳畔。如果是战争年代,说不定你会误以为这是战场。是的,这里尽管没有纷飞的弹火和弥漫的硝烟,但同样却有着战场一样的连排建制和拼搏精神,这便是峡山水库建设的施工现场。所以有了后来魏坚毅书记十万大军参加会战的讲话。
峡山水库工程以土石方为主,数量巨大,当时设备简陋且数量不足,民工们主要就是推着二把手车子,一边一个偏篓,上面再放上一个,三个筐摞在一起,总共得六七百斤。姥爷说,现在回想起来当时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力气,反正那时候的想法就是“别人能干下来,我也能”“拼命干,不能落后”。到了后半期,大坝越筑越高,运一方土需要原先用二三方土的力气,一人推车开始变成前面有人拉着,两三个人推一辆车子,再到后来七八个人拉一车土都很费劲了。眼看着大坝越筑越高,民工们力气再大,也赶不上上级规定的进度。任务逼着他们想办法,搞技术革新,后来便有了“倒拉滑车”的问世。倒拉滑车其实就是旗杆升旗的原理,先用车轮的轴承做成滑轮,再用一个铁架将滑轮固定在坝顶,绳子绑着车子穿过滑轮,推车人往坝顶上推,拉车人从坝顶拉着绳子往下走,就这样五六个人便可以把一车土送上三四十米高的坝顶。
当时干部民工都很拼,人人争分夺秒,个个干劲十足。为了赶进度,实行三班倒,白黑的在工地上干,当时提出了一个口号就是“夜战峡山”。到了晚上,工地上灯火通明,远远望去,像一座不夜城。为了鼓舞士气,在各个工段,开展了形式多样的劳动竞赛,还出台了各种奖励政策,有的奖励铁锹等劳动工具,还有的奖励窝窝头、笔记本。当时昌邑卜庄营和安丘赵戈营就曾比过赛。通过劳动竞赛,大家都鼓足了劲拼命干。男劳力负责推车,妇女用绳子拉车。
在当时生产力相对低下、生产资料相对匮乏的年代,几万民工就这样一车车、一筐筐、一篓篓、一锨锨堆起了当时号称“亚洲第一长坝”的峡山水库大坝。后来领导开大会说:“峡山水库是民工们用小车推出来的,也是用柳条筐抬出来的!”
由于峡山水库搞得的比较好,全国各地修水库经常来取经,有时一周就来好几拨。省委也在昌潍地区召开了全省水利现场会议,时任省委书记处书记裴孟飞同志,率领全体代表来到峡山水库参观,裴书记对民工们开展技术革新和工具改革的创造精神大加赞扬。
民工们修建出了闻名遐迩的峡山水库,当时并没有任何实质性报酬,只是每天管饭。一开始由村集体统一送饭,后来干脆把伙房搬到工地上,定期往工地送粮、咸菜和柴草。民工们一开始吃窝窝头、地瓜干,基本能吃饱,偶尔改善伙食,中午能吃一顿白面馒头,就非常满足了。1959年开始,工地食堂伙食渐渐变差,即使地瓜干也常常填不饱肚子,只好以地瓜藤、萝卜缨、秫秫等做为补充食物。
毛主席曾说过,水利是农业的命脉。当年建设峡山水库时还没有考虑到工业用水、城市用水问题。现在看来,水利不仅是农业的命脉,也是工业的命脉,整个经济社会发展的命脉。可以说,没有峡山水库,就没有潍坊的长远发展。
姥爷、姥娘年轻时都修过峡山水库,对它很有感情。现在两位老人都已经八十多岁了,还时常结伴去看大坝。对他们来讲,峡山水库不仅仅是地理标志,还是感情的标志,是记忆和回忆的标志。峡山水库是十万民工用小车推出的“红旗渠”,它不仅是一座水利工程,更是一笔永不磨灭的精神记忆!这些精神在今天看来,仍然是一笔有着丰富内涵的宝贵财富,需要新时代的我们大力弘扬,永远铭记,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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