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醇美的玉液琼浆

农村大众报 2021-12-15 14:57 大字

读逄春阶先生的长篇小说《芝镇说》,就像品饮芝镇里酿造出的“芝麻香”型美酒,是越读越有味道。

新丰美酒斗十千,青眼聊因美酒横。在这部小说中,芝镇出酒,芝镇人好酒,民间素有“芝镇狗四两酒、芝镇猫喝一瓢”之说。即便是在某些似乎不怎言酒的章节里,也往往笔锋一转,仍然意在说酒故事:辛弃疾来芝镇饮过酒,孔圣人饮过芝镇酒,主人公所在的公冶家族善饮是祖上遗传,更有那“拿酒”“不拿酒”的一系列传奇。而且有物为证:国家博物馆内,那只距今五千年的蛋壳黑陶高柄酒杯,就是在芝镇出土的。而且,不只人饮酒,动物饮酒,植物饮酒,甚至用“莛杆”扎制的船盘、也须用酒擦拭方能保持光鲜如新。以至其中涉及的著名的牛沐钟声传说,那头神牛亦是因为闻到酒香,才开始兴风作浪的。芝镇产酒且声名远播,以其为背景的小说岂能不言酒?无疑,酒,是这部小说的“药”引子。酒是贯穿这部小说中的一条主线。

围绕着这条主线,于是整部小说的故事情节推进就在两个层面上纵横捭阖:一个是家族线,作为中华民族经久不衰精神之魂的儒家代表,居住于芝镇上的公冶家族,在一个历史时期内的繁衍生息和爱恨情仇;一个是国家线,众多有识之士为了民族的解放和振兴,探求真理而奋不顾身,舍生取义而前赴后继,锻造成为支撑中华民族大厦的脊梁。当然在大浪淘沙之中,在浩浩荡荡时代潮流面前,亦是泥沙俱下,不乏民族败类的产生。这两条线成为并成就了这部小说所要表达的主题和展现的主体:家国情怀。

小说离不开故事,故事离不开人物。有了家国情怀作为主题和主体的宏大叙事,复加作者在将整个故事以情节为阶层层推进时,特别注重把个体小视角与历史大视角有机融合,不断进行着笔触换向,不断涌流着变量思考的荡漾,这就为整部小说的构建,提供了广阔空间,从而开启了读者面对现实与历史眺望的一个新窗口。小说中所涉及的人物可谓众多,单就进入其中真实存在的历史人物来说,古有辛弃疾,近有秋瑾、向警予、蔡和森、蔡畅、王尽美、陈克、王辫、李钟岳、蒋经国、袁世凯等,更不消说那些虚构的人物了。在第一部的最后一节里,作者借小说中的爷爷之口说:当了记者得好好地写。有余力了写写芝镇,那是咱们的根。芝镇人可写的很多,比如雷以鬯、芝里老人、牛二秀才、汪林肯、李子鱼、陈珂,还有你七爷爷、王辫、牛兰芝……他们都受过“内伤”,程度不同而已。好在有口芝镇酒顶着,他们活出了各自的样子,你也可以写写张平青、藐姑爷,这两个人很复杂,但“物相杂,故曰文”嘛。

在这众多的人物当中,王辩是比较典型的一个。有言道,芝镇牡丹亦饮酒,从来女儿多豪杰。这个王辫的确不凡。别人给她起名为鼠姑,鼠姑乃牡丹,为花中之王。而她则将自己比喻为一粒豌豆,一粒蹦出了炒锅的豌豆,一粒逃脱了命运安排的豌豆,一粒恰逢适宜土壤而开花结果的豌豆。活脱脱是关汉卿那句经典戏词的经典诠释: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她让我想起了秋瑾,想起了秋瑾的诗:“不惜千金买宝刀,貂裘换酒也堪豪。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化碧涛。”其实,王辫就是一个秋瑾式的人物。何况王辫本就处处以秋瑾为“师”,且与秋瑾诸多交集而过从甚密。

秋瑾也在小说里。秋瑾的故事耳熟能详,而李钟岳的故事却知者甚少。这个处死秋瑾之李钟岳,如果苟活于世,将不能证得其忠义身,或会留一世骂名。唯有决意赴死,方留其名,其言“余位卑言轻,愧无力成全,然死汝非我意,幸谅之也!”才有了根基。而秋瑾于供纸上写下的“秋风秋雨愁煞人”,不仅是对当时自身处境和社会环境的写照,也是对李钟岳无奈之举的体谅与告慰。或许,正因此句遗言,才促成了李钟岳的以死明志。王辫、秋瑾、李钟岳,只是《芝镇说》里上百人物当中的几个,只是浩如烟海里的几朵绮丽浪花。写小说本就是写人物,众多性格鲜明的人物形象,构成了一道如漫天繁星的人物长廊。

而这部小说的语言也极有特色,极具张力。譬如写年轻时一头长发貌若天仙的老嬷嬷在河边洗漱,好多人远远地看,天上鸟儿打着旋儿绕着看,水里鱼儿跳起来看……这描写不见一个“美”字,却尽得风流。小说中的人物对话也是别有韵味,透着一股浓淡相宜的酒的醇香:弗尼思对我爷爷说:“老人家您超越了自己,参与了抗战,参与了救亡,参与了解放,参与新中国建设。您不游离于社会,也不游离于老百姓。不为良相,则为良医,与社会同步。您做的都是您愿意做的,心甘情愿,不是强迫的,不是勉强的,是从内心里想做的。”爷爷自然有点不好意思:“听天命,尽人事。回眸一生,我更多的是羞愧!”小说还吸收了当地的方言土语,借此成为一道别致的风景。

面对某电视台记者的采访,作者袒露了自己的夙愿和心声:孔子说五十而知天命,我也到了所谓的知天命之年了。为此我想用《芝镇说》,就如把散落的珍珠穿起来一样,把我三十年的思考与剖析,把我的经历和祖先的经历以及近代先辈的经历,融入这一大大的框架当中,从而作为自己的一个总结。

由此可见,芝镇虽小舞台却够大——装得下天地风云,装得下世事古今,装得下芸芸众生,装得下“风流”之人。芝镇的原型,或就是逄春阶先生故乡景芝之化身。如果说景芝镇是一泓水的话,那么《芝镇说》就是一束光。如此,通过光在水中的特有形质,折射出了景芝的历史厚重,折射出了景芝的人杰地灵,折射出了景芝的色彩绚烂,折射出了景芝的风土人情;如果说景芝镇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的话,那么《芝镇说》就是一个哈哈镜。如此,通过小说的“变形”,映照出了景芝万变不离其宗的血肉之躯,映照出了作为镜外人所看到的“他”的有趣的躯体和魂灵;如果说景芝镇是一部大书的话,那么《芝镇说》就是发现它的一只具有真知灼见的具象之眼,一页一页徐徐开启它的一双绣花之人的灵巧之手,一把进入其中从头到尾循序渐进探寻宝藏的万能钥匙。在我心里,景芝,恰是《芝镇说》的“根”与“魂”。芝镇里酿酒“芝镇”里喝——从芝镇里“酿”出来的《芝镇说》,便成为一盏醇美的玉液琼浆。

由此我们也就更有理由期待,它的续集也即新一部《芝镇说》的精心酝酿和尽速诞生。毫无疑问,这必将“又是一个金色早晨”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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