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年人语 播下希望的种子,期盼丰收的喜悦
李秀珍
对于进入城市的第一代人来说,不管离家多少年又离家多么远,情之所系,永远在生养自己的那片土地上。那片土地又叫故乡。有句话说得好,故乡回得去,因为故乡有亲人。
而且,在故乡,我有好多亲人。
从大学毕业参加工作算起,快40年了,回家过年一直是不变的节奏。家乡的年才有年味。父母在,和父母一起过,父母不在了,和兄弟姐妹一起过。除夕夜,喝年夜酒,看春节晚会,一家老小乐乐呵呵地一起守岁。短短地睡上几个小时,就被此起彼伏的鞭炮声“炸”醒,院墙外的大路小胡同也传来拜年的脚步声和欢笑声。一个近两千口人的偌大村庄,从五六点钟开始,大拜年开始了,先本家族的长辈拜,再由近及远地拜东邻西舍,“过年好”的祝福和一年的牵挂都化为年初一的问候。拜完年,我喜欢看一家一家的大红春联。“忠厚传家远,诗书继世长。”“年丰人增寿,春早福满门。”这些传统春联年年贴,年年有新意。
今年不一样,每天看到的,听到的,是“就地过年”的倡导。“还回不回老家过年?”这个问题在心里盘桓了很多天。进入腊月中旬,终于拿定主意:“就地过年”不添乱。
老家的信息不断传来。娘家大哥七十有四,很能与时俱进,家里装了WiFi,微信玩得溜溜的,有时发一段他拉京胡的录音,有时发一段小孙女跳舞的视频。这两天,连续在亲人群里晒他养的花,长寿花开得正盛,一盆红,一盆黄,我知道,大哥是掐着点让它们开在大年时,以迎接回家过年的亲人们。大侄子一家在青岛工作,侄媳妇是大夫,年年过年医院值班,今年升职后更忙,而且疫情当前,医院严格要求“就地过年”,侄子腊月初就抽空回家探望了二老并把一车年货送回家。今天看大哥一大早又晒他的长寿花,而且还有一盆果实累累的金橘,我赶紧和大哥视频连线,正式告诉他不回家过年的计划,怕他失落,连忙说,“过年给你准备的好酒,年后回家时带给你哈。”大哥可以一天三顿无肉,但不能一天两顿无酒,是酒仙级的乡村老汉。“不回来就不回来,人家上级怎么号召,咱怎么听。年好过,平安要紧。我和你嫂子都挺好……”大哥的一番话语,让我心中纠结的情绪顿时释然。
故乡亲人多。大爷家的大姐也是我的牵挂。
大姐像她大多数同龄人一样,没有多少文化,善良、朴实、勤劳。一年到头,就没见她清闲过,不是在家洗衣做饭,就是在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劳碌,60多岁的人浑身好像有使不完的劲。不回家过年的决定必须告诉她。她年年蒸肥实的大素包送我一大篮子。今年她的小日子应该格外滋润。村北的河边有五六亩花生,一家人大葱大姜种了好几亩。今年大姜和大葱都卖了好价钱,“一亩姜不搭腔”“二亩葱赶白领”,乡村处处有高人,顺口溜自带喜感。其实,也有不少人默默叹气。大葱和大姜为什么贵?是因为连续两年遭水灾,把好多姜和葱都泡在地里,好多地块严重减产甚至绝产,物以稀为贵。我把电话打过去,电话那边传来大姐爽朗的笑声。她说:“你放心吧,家里很暖和,天天生着炉子。一冬天我都闲着,什么也没干,腿也不痛了。”我跟大姐说,我们不回去过年了。
她说,在哪里过年都一样啊,都好好的就好。问她年办得怎样了,她说,“年好办,饽饽可以去买些,肉早割了,还割了不少。鱼也有虾也有……”大爷大娘有两个女儿,大姐招了入赘女婿,把大娘大爷很孝顺地养老送终。这两年又把九十多岁的老婆婆接到家里和几个兄弟轮流赡养。询问这位表大娘身体如何,大姐又笑出了声,说:“好着呢,还能一步跨到电动三轮车上。”哈哈,细数下来,村里90岁以上的老头老嫲嫲一二十位,都活成老山参了。想象着年近古稀的儿媳,伺候着明年虚岁100的老婆婆,也是很温馨的一幕。
还惦记着做大葱生意的那个叫张奉磊的婆家侄子。这个30出头的小伙子,本来就长得高大英俊,又因为在部队历练过,更是一身威武之气,退役后回到老家,大葱生意渐渐做得风生水起,市场覆盖西北的兰州和乌鲁木齐,今年又扩大到东北三省,销量也提高近四成,几乎每天都有满载大葱的大货车从我家房后的大路轰隆隆驶往远方。当下,农村种地的年轻人不多,但到处活跃着年轻的身影,做食品加工、葱姜交易以及各种网店,后浪一茬茬推前浪。这些年因为常回老家,对大葱种植以及加工情况也了解到了一些。从1996年开始,有一种日本品种大葱被家乡一家食品外贸公司从日本引进,并在我们大路村的租赁地上试种成功,由此开始在本镇凌河以及整个安丘大面积种植。世人皆知章丘产大葱,只知其一。山东大葱还有安丘的一份功劳。章丘葱味甜个高,适于煎饼卷大葱；安丘大葱茎粗味浓,宜于烹饪。这种舶来品的大葱,经过二十多年的种植,已经成为国家地理标志产品。安丘如今已经成为全国最大的大葱批发市场之一。年底了,张奉磊爷儿俩一定盼着我们回家一起吃年夜饭,我们两家前后屋住着,因此也得告诉他我们不回家过年了。电话中,张奉磊告诉我,腊月二十后,大葱加工就停下了,正好放假过年,他也清清账目,修修设备,让陀螺一样连轴转的身心歇息几天。
年是中国人最隆重的节,也是前行路上回首过去和展望未来的节点。有些人团圆,有些人期待着团圆,隔空传情也是一种情。时已立春。五九六九,随河看柳。家乡的河边既长着婆娑的柳树,也遍植高大的杨树。祖祖辈辈生于斯长于斯的乡亲,有人坚守这片土地四季耕耘四季收获,有人走向远方寻找诗与理想。薪火相传,生生不息。播下希望的种子,就会盼来丰收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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