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味丹参,功同四物
“成人记住乡愁,从记住草木名字开始；童年认识世界,从身边的草木出发。”这是作家刘学刚《草木记》这本书封面上的两句话。
我视此句为提醒。
潍坊日报社出门左转的路边,探出头来几棵开着像喇叭花一样的植物,装点着树丛,却不知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夫子苗”；经常看到的车前草,却不知它每片叶子之间的夹角正好137.5度,构成一个非常黄金的分割角……
生活在我们周遭的植物,自有它蓬勃盎然的智慧。草木丰富了我们的世界,我们叫不出它的名字、不知道它的功效。哪些叶子润喉解渴?哪些草木止血疗伤?哪些植物入味下药?
安丘人刘学刚以《草木记》的方式打开了一个草木的世界,我们也以这样的方式来打开读者儿时最朴实的记忆,在这个过程里,中医董春禄像本字典,让刘学刚叫出很多植物的学名,让我拍照认得路边的草。
——编者
这两年,丹参突然冒出一个名字,或者说,是从天上空降下来的,叫天草。“天草”据说是明太祖朱元璋御赐之名。据说,朱元璋多亏这小草,不然就不是明太祖了,他建立大明王朝,封赏天下,小草成天草。这事,李时珍知道不?
丹参,物的奇观
我翻阅《本草纲目》,李时珍收录了丹参的许多名字,赤参、山参、蝉草、木羊乳、逐马、奔马草,唯独没有天草。是这位医圣不认同明太祖的命名,还是御赐天草一事纯属虚构?
我亲近植物,观其形色,嗅其气味,远不及李氏遍尝百草。我把《本草纲目》作为小品文来阅读,喜欢李氏绘形绘色、亦豪亦秀的描摹,领悟本草的博物精神,至于他把植物世界建成一个大药房。
我觉得,李氏在努力密切人和植物的关系。这关系,就像孩子和母亲,母亲赐予孩子以生命,并用她的乳汁哺育孩子长大,当孩子在外面碰了壁受了伤,依旧是母亲,在为他疗伤。又很像人和他的村庄的关系,村庄里有生动的犬吠牛哞,有温暖的炊烟暮霭,有好的邻居,如果他的邻居好,小病小灾啊,邻居们都会及时帮扶；如果村庄只有他一人,他多么孤立无助。
红根,粗粝而温善
丹参,它有个别名叫“红根”,这是一个和土地亲密无间的称呼。数条和植株一般长的根,粗者如北方农民的手指,粗糙,稍弯曲,具多数纵沟,还有传统的北方民居的砖红色,这些构成了丹参粗粝而温善的根部特征。它们是大地的血管,它们体内流动着红色的血液,这些血液进入人的身体,祛瘀止痛,清心安神,生肌长肉。
丹参在全国大部分地区都有分布,生长在沟沿、道旁、林缘。在我的故乡,荒地被开垦,山岭被改造,田地的整齐划一,让许多野生植物如无枝可巢的雀鸟一般,日渐稀少。有植物学家推断,如果让地球荒芜,1000年之后,就会恢复近似于新石器时代初期的风景和气候。
我相信,作为唇形科多年生草本植物,丹参的根依旧在地下纵横延伸,它可以蛰伏十年乃至上百年,而不在乎一季的大红大紫。丹参和别的草有些不同,它不以株高夺绿,不以花美争艳,而是隐藏着自己的踪迹,躲避尘世的纷扰。也许,在它看来,只有粗壮坚韧的古老之根,才能营养今天的枝叶,贯通大地的气脉,它在根部的黑暗里总能找到太阳的红,找到个体生命存在的终极意义。
中医取丹参之根入药,《神农本草经》列丹参为上品。在治疗妇科疾病上,李时珍赞“其功大类当归、地黄、川芎、芍药故也”,一味丹参,可抵四物。以记述灵异见长的蒲松龄,也在亦庄亦谐之中赞美丹参:“捎元参治浮火清理咽喉,捎丹参理崩漏益血通经。”
不争艳,好播种易繁殖
丹参可以用种子育苗,亦可分根繁殖。前者好比种瓜,床畦条播,上有薄膜,保湿护嫩,成苗移植大田；后者如同种土豆,选优质侧根,上口剪平,下口剪斜,剪口在草木灰里一抹,钾肥到位,6厘米为一节段,一条侧根就能繁衍数棵。
丹参有些像薄荷,茎四棱形,半米多高,一枝五叶。其叶长圆形,叶面叶背布满细白的柔毛。初夏开花,轮伞花序,也是紫色的唇形花。薄荷奇香,丹参味苦。细看,丹参紫的花瓣,有青涩的底子,被太阳的红晕染了一下,排成穗状的许多唇形花开放的时候,恰如一群少女在深情歌唱。
不因虚名薄利,而易节操
那年3月,我和朋友董春禄去山中看桃花。却见董春禄扒开带着腥气的松针土,用木棒掘出一些湿土,丹参粗粗壮壮的红色的根出现在眼前。我们用尖石头把坑拓宽,手指、木棒并用,挖出深沟。鼻子凑上去,丹参清凉苦涩的气息就顺着鼻孔往心脾里钻。
我们只挖两三粗根,便再寻他株。每次都很小心,生怕惊扰了它的枝叶。董春禄是开中药店的,亦通医理,对田野和植物有着不可救药的喜欢。越过被相机和赞美围困着的桃花,他看见地下的红色的根,满心欢喜。
回来后董春禄把挖来的红根切片,如指甲盖一般大小,然后文火慢炒,待颜色深黄,略见焦斑,置于高粱秆盖帘上,摊晒。他有一个病人,不慎被现代机器砸伤腰部,卧床7年,湿热瘀久成疮。董春禄走远路采药草制药丸,为之解除病痛,却分文不取。就如这古老植物丹参,不因虚名薄利而易节操。他视丹参为身体的清洁工,除芜杂,净通道,祛瘀生新,疏肝理气。丹参清道,引诸药入营卫,病人犹如倒伏的植物,慢慢地挺直了自己的茎叶,浴着新鲜的阳光。
药食同源,大凡能入口的草药,大多亦能食用,丹参亦是。说一味丹参山楂粥:丹参、山楂一锅煮,至汤极浓极稠,去渣取汁；粳米慢火熬粥,沸时倒入煮好的浓汁,撒一小把白糖粒儿,小银勺一捣乱,捣出一锅植物的浓情蜜意。文/刘学刚图/蒲国华
【丹参】
唇形科鼠尾草属多年生草本。茎方形,复叶羽状,呈心脏形,对生,秋季开淡紫色或白色的花。根可入药,有镇静、调经作用。因形似参而色赤,故称丹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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