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上的台阶
□刘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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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甘心止步于“青春时代”的《二十五，二十一》抛出了许多条可以深入的线索，虽然因为篇幅和类型所限，它们或点到即止，或无疾而终，它或许还不足以成为青春剧的天花板，但无疑登上了更高一层的台阶。
结局写满遗憾的《二十五，二十一》，或许将成为青春剧史上最大的“意难平”之一。
两个多月的追剧时光，无数观众将自己代入故事中，与主人公一同享受了梦回青春的欢乐与治愈，关于结局的猜想引发争议不断，甚至成为现象级话题，而猝不及防的失落让人恍然醒悟——原来我追了一个假的“甜剧”。
即使编剧不断以各种细节来提示和确认，即使剧名本身已在剧透，这是一段留在25和21岁的美好邂逅，如青春本身一样注定会远去，但尘埃落定之时，依然让“沉浸式”追剧的观众们耿耿于怀，于是网络评分陡降，剧虽终了，余波未平。
这样的戏剧化转折，却在反向印证着全剧人物塑造与情节铺叙的成功。但顶着不被理解的巨大压力，《二十五，二十一》坚持原有的设想不肯“发糖”，这一番勇气背后，是不落俗套的决心，和超越“青春”的野心。
1.反转
青春是一本太过仓促的书，但青春剧是文艺世界里永不落幕的类型。
青春剧的本职是唯美和浪漫，毕竟大多数人想要从得到的，是逃离现实生活的片刻愉悦，《二十五，二十一》的开篇也不负众望。
活泼鲜亮如明信片的色彩，恰到好处的滤镜，24小时电量满格的元气少女，白衣飘飘的少年像夏天的风一样经过身边，令人不得不叹服——这就是青春该有的样子，这就是回忆该有的样子呵。
与那些不厌其烦去讲述成长的“疼痛”，而场景与道具却充满塑料质感的剧作不同，《二十五，二十一》对青春充满了尊重与诚意。
但创作者的野心很快流露。它所追求的“好看”不止于此，情节的快速推进中充满了出人意料的反转，所有的跌宕起伏，背后是仅属于那个时代的合理性，又与当下的社会现实有着持续性关联。
观众就在这不断的反转中，剧中人一起经历了一场欢笑与泪水相伴的旅程。
时代，是它真正的作者。
18岁的击剑少女罗希度，热情开朗活力四射，鲜艳的发圈扎着蓬松卷曲的头发，为了方便奔跑，校服裙里还要穿一条运动裤，除了击剑，她只关心定期更新的漫画《浪漫满屋》，每周六去偷看偶像的训练，是她一个人的约会。她曾天真地以为，成年人的世界与她无关，而这样的无忧无虑，却像花瓣一样顷刻飘散在风中。
经济危机的重创，让人们一夜之间失去了原有的生活。罗希度所在学校的击剑队，也因为削减开支而原地解散。坚持多年追求的梦想，眼看就要悄无声息地沉没了。
教练说，夺走你梦想的，是时代。
不愿被动接受命运的她，为了守住梦想拼尽全力，也奉献了很多笑料，最终凭借坚持不懈的争取和身边人的帮助，转学到保留了击剑队的学校，也是心中偶像——天才少女高侑琳所在的地方。其后，因为排名靠前的两名选手为了生计而放弃击剑，罗希度幸运地获得了参与国家队选拔赛的递补资格。
教练说，给你机遇的，是时代。
时代看不见的手在拨动一切，翻手是云，覆手为雨。在风和日丽时，你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当风雨交加，它似乎无所不在。
对男主人公白易辰来说，时代是他不能承受之重。父亲创办的企业在经济危机中破产，不仅自身背上了巨额债务，还牵连到了合作伙伴与企业员工。一家人为了躲避追债四处藏身，他从衣食无忧的男孩沦为落魄贵公子，从大学退学后靠打零工来养活自己。时代不只能夺走梦想，还会在瞬间夺走家人，和继续学业的可能性。
时代让他们相遇。白易辰孤身一人来到这个陌生的社区，租住在简陋的储物室里，偶然相识后，热情真挚的罗希度成为他的第一个朋友。
时代又让他们突然分别。他们渐渐成为能够相互鼓励的知心好友，罗希度在教练的指导下努力训练，白易辰不断去面试，虽然还没有发生质的改变，但一切似乎都在好转。信心百倍的罗希度在选拔赛上获胜，成为真正的国家队选手，她迫不及待要与白易辰分享这份喜悦，得到的消息却是他已不告而别。
那是互联网尚未普及，也没有智能手机的时代，分别，意味着可能再难相见。
生活在继续，时代又带来了新的转机。带着弟弟躲到母亲家乡的白易辰，在经历了漫长的心理低潮期后终于回归。因为新闻媒体降低学历门槛，作为大学肄业生的他被录用为电视记者，他早已忘却了儿时探索宇宙的梦想，却获得了一份全新的事业。
最出人意料的反转，出现在罗希度赢得人生第一枚金牌之时。那本该是一个拼搏实现梦想的励志传奇，她却因为爆冷击败了夺冠热门选手而身陷舆论风波中，人生的高光时刻莫名变成了至暗时刻，不知所措的她以悲观消极的方式应对，陷入了更深的困顿中。
在信息时代，作为一流选手和公众人物的必修课刚刚开始——如何面对舆论压力，这种压力来自期望，也来自质疑和批评。这是罗希度职业生涯的分水岭，也是全剧故事抛物线的最高点，此时她的选择，将决定未来的情节走向。
作为“还原时代”的巅峰之作，已被“封神”的《请回答1988》是对往日时光的温情回忆，而《二十五，二十一》志在突破单纯的怀旧，客观理性去思辨个人命运与时代变迁的微妙关联。
反转命运的条件，是时代的变化与个人的坚持，大多数时候我们不知道孰轻孰重，但毫无疑问二者缺一不可。
2.我们
“因为有我们，我才会更强。”
这一条充满反转的抛物线，建立在立体的坐标轴中，纵轴是个人与时代的互动，而横向的轴线上，叙述着特定的时代中，人与人之间的关联。
在男女主人公的主线之外，剧作刻画了层次丰富的人物关系，塑造出令人难忘的人物群像。
主角的光芒无须烘托，身边的人们同样耀眼，反倒是这样的气度，让所有人物戏份无论多少，都无时无刻不在散发魅力。
罗希度与高侑琳之间“阴差阳错”的交集，是又一次精彩的反转。当罗希度终于来到偶像所在的学校，和她成为队友，却发现她是与自己想象中完全不同的人，她冷漠、刻薄，对罗希度的到来不以为然，还时常故意奚落。
罗希度将心中苦闷与网络好友分享，得到了对方的安慰和支持。
好友的话语句句暖心。
“如果发生了误解，一定不是你的错。”
“如果擦肩而过，我不可能认不出你。”
终于决定线下相见后，揭开面纱的网友让人震惊——原来陪伴罗希度走出低潮期的好友，就是现实中处处刁难的高侑琳；而倾听高侑琳心声的人，是她在现实中不愿接近的对手罗希度。
前辈与后辈，对手和朋友，虚拟世界的知心网友，现实生活中的“宿敌”，惺惺相惜而又必须保持距离，竞技体育的残酷，事业与友情的平衡，复杂的关联尽在其间，这是平行于男女主人公的另一组“我们”。
她们的职业生涯，复刻了韩国击剑的发展之路。近二十年来，韩国击剑项目异军突起，灵活犀利的韩国击剑选手，成为在国际赛场令人敬畏的剑客，而背后是超高强度的训练。“用4年的时间完成别人8年的训练量”，不是说着玩的。
罗希度的肩臂永远有淤青，那是刻苦训练留下的印记。她在白天训练太累后，晚上睡觉时会呻吟，这是运动生涯独有的艰辛与无奈。即使元气满满的“小太阳”罗希度，也并不能幸免。积累丰富的大赛经验，加速了运动员的成长。进入国家队后的罗希度，频繁出国参赛，与白易辰聚少离多，也直接导致了后来的分开。
随着社会关注度的提升，击剑选手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剧中出道即巅峰的天才少女高侑琳，在夺得奥运会金牌后体验了高处不胜寒的寂寞，她的痛苦无处倾诉，于是常常以高台跳水的危险方式来纾解重压，直到与罗希度成为网络与现实中的挚友，才逐渐走出了自我封闭。
但友谊经受着考验。成为真正的对手之后，她们无法像从前一样无话不谈，而必须有所保留，甚至在比赛前断绝往来。
两位好友在国际赛事中的第一次相遇，一剑决胜负的时刻紧张到令人窒息，直至哨音响起，双方才放下绷紧的神经紧紧相拥，令台下观众也为之动容。两个19岁的少女，只不过因为选择了击剑，而过早被卷入成年人的世界里，承受了不应属于这个年纪的心理负担，令人唏嘘——所有选择必伴随着遗憾。
此外，编剧还以寥寥数笔塑造出了一个闪闪发光的女三号承婉，立志要做“真正有趣又伟大的事”的优等生，和她青梅竹马的好朋友——虽然学习总是心不在焉、但善于制造快乐的阳光男孩志雄。他们知己知彼，互为损友，每当遭遇挫折，闯了祸的他都会羞愧于，“和我做朋友，是你唯一的软肋”，她却回应，“我的人生因为有你这样的朋友才变得有趣起来”。
剧中的女性群像还延展到上一代，少年们的妈妈们。罗希度口中习惯性“忽略”她的不合格的妈妈，作为优秀的新闻主播，给予了她坚实的物质生活保障，并在人生每个关键的节点，从自己的经验出发给了她重要的建议。侑琳的妈妈用温暖的拥抱安慰了失落的希度，让女儿懂得了“心意”的价值。承婉的妈妈干练乐观，在女儿面对最艰难的困境时，虽然心痛但表示了坚定的支持。志雄的妈妈几乎没有露面，但可以得知，她在婚姻变故后努力工作，独立养育儿子长大。
不带主角光环的罗希度，因为“我们”而熠熠生辉。
她如此美好，却从不掩盖他人的光芒。她身边的女性们，有的即将成为她，有的是即将老去的她，有的是在别的行业中闪闪发光的她，每个“她”的故事如果单开一篇，也同样精彩。她们的故事彼此映照，互为补充，实现个人与群像的有机统一，相互成就。
初来乍到时的白易辰，在社区内处处碰壁，而有时打破壁垒只需要一句弱者的宣言：面试失败，请勿打扰。一句话，让他成为小区里备受关爱的对象，他从此时才开始慢慢融入了“我们”。
习惯于孤独的现代人，正在寻找和成为“我们”。
3.隧道
爬满常春藤的隧道，是剧中频繁出现的场景。
穿越隧道的白易辰，像一个闯入者，带来一段不期而遇的邂逅。
创作者的用心不难解读，它寓意着一段携手走出人生障碍的时光。
白易辰的觉醒，始于他从罗希度身上领悟到，“与其怀念失去的，不如想着得到的”。
罗希度的力量，来自于白易辰所说的，“你如果不相信自己，便相信相信你的我”。
每一集都有“隧道”要通过，每一集都牵动人心。包括训练受阻、消极逃避、不被理解和各种意想不到的逆转，他们有时近在咫尺，有时杳无音信，惟有那些发自肺腑的声音一路相伴。
我们终究会渐行渐远，甚至连最美好的夏天都会慢慢地淡出记忆。曾以为能走向永远的25和21岁，也注定会逝去。再次相见时，罗希度成了可以通过新闻了解近况的前女友，白易辰成了日记本里永远的“白月光”。
就像每个人记忆里那一段难以释怀的经历一样，结局已无法修改。但相互支持彼此成全，走出隧道后各自成为更好的自己，便不负这一场相遇，也是“我们”的另一种实现方式。
成年后的罗希度对抱怨生活枯燥的女儿说，人生就像爬楼梯，很多人在刚起步时就停止了，只有坚持不懈的人能登得更高，看得更远。
不甘心止步于“青春时代”的《二十五，二十一》抛出了许多条可以深入的线索，虽然因为篇幅和类型所限，它们或点到即止，或无疾而终，它或许还不足以成为青春剧的天花板，但无疑登上了更高一层的台阶。
只有一次的青春，与其总是用来疼痛，不如去攀登更高的台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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