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明清家具
天水温湿的气候,充沛的雨量,适宜于各类树木生长。据《汉书》地理志载:“天水、陇西,山多林木,民以板为室屋”。另《宋史》列传第二十五载:“先是,俗杂羌、戎,有两马家、朵藏、枭波等部,唐末以来,居于渭河之南,大洛、小洛门砦,多产良木,为其所据。岁调卒采伐给京师,必以赀假道于羌户”。历史上的天水境内有着极其丰富的森林资源,且种类繁多。据统计,区域内现有木本树83个科,673种,主要有杨、柳、松、柏、国槐、核桃、梨、青冈、榆、楸树、椴树等等。这些树种里,大多都是制作厅堂家具和修建房屋所需的主要构件的上等材料。唐宋以来,天水当地山林里质地优良的木材年年都要采伐后运到京师,供其使用。
天水明清家具的形成有着悠久而深厚的历史文化渊源。有“天下称富庶者无如陇右”美誉之称和丝绸之路重要商埠的天水,经济的繁荣也促进了文化艺术的发展,推动了当地科技的进步。生产工具、生产技术的引进,使农业、矿业、毛纺织业、手工艺品、机械工业等方面的科技得到进一步提高。生产力的发展促进了社会生活的丰富多彩,尤其是市镇经济的活跃和发展更为艺术的繁荣注入了新鲜活力,建筑艺术在明清时期就显得尤为突出。
中国古代建筑艺术与绘画雕刻工艺是密不可分的,建筑艺术的不断发展,又必然带动了绘画和雕刻工艺的发展。天水明清代建筑的典型代表伏羲庙、玉泉观、文庙大成殿、纪信祠、胡氏民居古建群,特别是天水至今尚存的121处古民居中的建筑构件、木质雕花门窗、垂花门、虎座门、阁楼浮雕围栏、雀替、室内透雕隔断以及砖雕影壁、墀头等雕刻艺术,工艺流畅,技法精湛、造型生动自然。于此同时,与建筑艺术相适应的、制作于同时代的天水明清家具,更凸显出其天水地域文化特色的家具造型艺术风格。
明清之际,江南社会经济、文化艺术高度繁荣,其绘画艺术,手工艺制作技艺异彩纷呈,辐射到中原及北方地区,在家具制作工艺方面,就有“苏做”、“晋做”、“京做”等工艺风格和流派。随着社会经济的不断发展,其家具制作工艺很快流传至陇右特别是政治经济文化比较发达的天水,进而影响到天水家具的制作工艺。
明清时期,官员的任官制度实行任官回避制度。吏部铨选,南北更调,定为常例。这种官员异地回避制度,无形中促进了江南文化与中原文化以及地处内陆的西北文化在艺术风格和工艺制作技艺等方面的交流和融合。外省外籍回避交流至陇右天水、秦州及其周边县任职官员回避任职的同时,也是把其籍贯地的文化艺术和民间民俗以及生活用品、厅堂陈设等带到任职地进行交流、融合的一个过程。他们不仅以其广博的见识、士大夫层面的审美观和当时文人骚客所具有的人文思想影响或倡导着天水文化生活及重要活动。
彼时,天水的地方木匠在制作家具方面的工艺技术除了其继承传统即师承关系外,也受到“苏做”、“晋做”,甚至京城里的家具制作工艺的影响。包括接受一些达官贵胄和文人雅士的要求制作家具或者仿制从外地携带的陈设类工艺品或其他生活用具。在这个过程中,文人雅士会按照自己的审美观点去指导甚至直接参与一些家具的造型设计和制作过程,使这些家具自然透露出文人雅士的艺术气质。在他们的影响下,工匠师傅们在制作中既有对传统工艺的继承,又有学习借鉴和初步的创新。
在这种创新、发展、融合的过程中,天水的明清家具逐渐呈现出一种既有江南秀雅,又有西北雄健,两者兼而有之的艺术风格。形制古朴,秀雅挺劲；简约明快,舒展大方；结构合理,疏密得当。
这种风格,主要体现在明代及清中期前的家具中。天水明清家具的材质主要以国槐、核桃木、楠木、梨木、柏木、松木、椴木等一些树木为主,从家具的材质上讲,都属于软木类家具。从家具的造型和风格上看,其制作年代相对较早。在天水地域内的秦州、甘谷、武山一带,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收购古家具的商贩,将大量的古家具贩至秦州区的瓦窑坡村,其中就有槐木或楠木材质的一腿三牙罗锅枨方桌和明代酒桌。酒桌桌面有拦水线、箭腿为插肩榫、壸门式轮廓线与腿子相接自然,造型简约明快,舒展大方。其中有一个楠木材质的箭腿酒桌,通体披麻挂灰,在酒桌两边的双枨、箭腿与桌面相接的局部,还能看到因风化侵蚀至磨损殆尽的朱红大漆的残迹。其制式和造型与王世襄先生编著的《明式家具研究》一书所阐述和描绘的酒桌几无差别。
天水民间的家具中,具有明式或清早期家具风格或特征的,基本上都是槐木材质,也有少量的楠木和核桃木材质。为什么会在晚明和清初时期大量使用槐木来做家具呢?
槐树寿命绵长,木性坚柔平顺,不易腐朽变形,木纹古朴素雅,很适合做家具。当时,明代文人阶层崇尚简约典雅、以天然纹理为美的家具艺术风格。这种风尚在明代宫廷黄花梨家具的造型中,以华美雅丽、木质纹理为尊贵。在偏远的天水地方官宦、文人雅士之间也有着同样的追求。他们充分利用当地丰富的槐树优势和材质特点制作出了简约明快、自然流畅、劲健美观的明式家具。
明式家具在天水发现的主要基本类型有箭腿(插肩榫)酒桌、一腿三牙罗锅枨方桌、一腿三牙直枨方桌、无束腰矮桌展腿式方桌、无束腰矮桌展腿式狩猎桌、夹头榫直枨油桌、无束腰裹腿罗锅枨半桌、有束腰内翻马蹄足罗锅枨半桌、四面平拐子龙条桌、有束腰三弯腿带拖泥月牙桌；夹头榫高拱罗锅枨翘头案、架几案式书案、有束腰三弯腿翘头供案；四出头官帽椅、四出头灯挂椅、素靠背圈椅、平头雕花学士椅、槐木阁老椅；七屏式罗汉床、三弯腿虎爪球罗汉榻、陈馔大床、朱漆描金高浮雕人物花卉拔步床、老罩漆描金人物花饰架子床；暗八仙雕花屏风、浮雕胡人进贡图屏风、二十四孝高浮雕屏风等等。其中,在秦州区瓦窑坡古家具集散地笔者还看到了槐木一腿三牙八仙桌,器型硕大,全身圆材,桌面宽绰,且以整张牛皮绷面,桌子四边以铁泡钉裹边,四条桌腿用黄铜套保护。无束腰矮桌展腿折叠式狩猎桌,此桌是商贩收自武山县乡间农村,材质为楠木,长105厘米、宽67厘米、高87厘米,桌面芯四角平嵌黄杨木纹饰,中间平嵌圆形牛皮,瓜棱腿,两侧各三根扁圆横枨,上横枨各接两根圆形支撑枨,顶至桌面底部,并由一插销,从中心穿带中闩住。此桌前后为双面工,壸门边起灯草线,与矮腿灯草线自然相接,造型简洁、俊秀挺拔,流畅大方,且包浆深厚,为典型的明式家具。甘肃省中国画研究院院长、甘肃省文史馆研究馆员、著名画家、收藏家杨鸿森先生对此桌的造型、年份及材质甚为看重,评此桌为明早期家具,其造型独特,素雅高逸,颇有宋元遗风。然而,王世襄先生的《明式家具研究》中对猎桌形制未有著录,马未都先生的《马未都说收藏家具篇》中及其讲座上,也没有此类实物例证,可见其稀有。
天水明清家具基本结构与榫卯结合方面,笔者对数十年从事古家具维修并制作仿古家具的一些木雕工艺师在其作坊做过长期的调查和了解,观察他们在维修和拆卸一些受损或残缺的明清家具,拆卸后的家具的接合方法、榫卯结构和与王世襄先生编著的《明式家具研究》专著的第三章“明式家具的结构与造型规律”中描述的家具结合的方法、榫卯间的做法是基本相同的。如平板角接合,横竖材丁字形接合,圆材角接合中的闷榫角接合手法,天水木匠叫烟锅卯,攒边打槽装板,夹头榫结构、插肩榫(箭腿)结构,穿带榫结构,以及银锭卯、走马销、关门钉等手法,都基本一样。因此,天水明清家具在制作年代上与王世襄先生编著的《明式家具研究》中论述的明式家具及清早期家具的特征结构是基本一致的。只是在家具材质和工艺水平上有着不同和差距。
天水明清家具中,制作于明代及清早期的家具,都是软木类材质,那么用槐木和核桃木制作的家具何以能历经三四百年不朽,流传使用至今呢?这是因为天水明清家具在做好之后,有钱的大户人家都会让漆工在家具上抹擦上几道老罩漆,才算完工。据天水雕漆厂著名漆艺师、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传承人孙新茂介绍,老罩漆又叫罩光漆,是本地的漆工用熟桐油与生漆混合调拌而成的一种油漆,呈棕红色半透明状,这种颜色漆工称之为品红。而且刷漆时必须要在太阳光强的时候往家具上刷,才能使漆面达到最佳效果。老罩漆有很强的附着性和封闭性,耐酸、耐高温、耐老化,且漆膜坚硬耐磨,具有很强的防潮防腐作用。这是天水明清家具得以保存至今的一个重要因素。
三百多年后的今天,天水明清家具的存世量及保护现状到底如何呢?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和社会经济状况的全面发展,全国艺术品收藏市场的不断升温,人们对书画和瓷器艺术品的收藏范围扩大到了对古典家具艺术品的收藏,由于古典家具的收藏刚刚起步,有着巨大的升值空间,并且很快呈现出一种空前的高涨。
作为陇东南第二大城市的天水,丰厚的民间集藏的明清家具自然成为商贾们追寻和贩运的重要集散地。自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开始,来自陕西、河北、山西、浙江等地的商贾们从天水的中心城区秦州区开始,向麦积区、甘谷、武山、秦安、清水、张家川等县延伸至天水周边的陇南、定西、平凉的一些县和乡村搜集明清家具,包括明清木器类室内陈设品以及一些古字画等物件。他们以低廉的价格,从当地农民家里收来明清家具,然后装车运至北京、天津、广州的古家具集散地,转手即卖出数倍甚至数十倍的价钱。随着古家具需求量的不断增加和高额利润的驱动,带动了天水当地一部分有经济头脑的农民也加入到收集明清家具的队伍中。
大约从1997年开始至2008年之间,来自天水四面八方的明清家具被源源不断地运往京津广等地,这种情况持续了十多年。2002年至2007年期间,进入高峰期。这个时期,每个月就能装满5至6辆大货车(车长9.6米)或者半挂车,每辆大货车能装100至120件左右的古家具,五六年间,数以万计的明清家具被贩至上述各地,其中,运往北京的明清家具大约占到贩运总数的80%左右。另外,有一部分家具被西安等周边市、县的民俗博物馆和私人会所及古玩商收购。在被贩走的明清家具中,具有鲜明地域文化特征、艺术品位较高、家具年份较早、品相完整的家具能占到总量的10%左右。天水明清家具被大量贩运至外地,不能不说是一种地域传统文化遗存和资源的流失。
天水明清家具经过近十年大量的贩运后,2008年7月美国华尔街引发的金融风暴爆发了世界性经济危机,影响到人们的生产生活的各个方面,蓬勃旺盛的艺术品市场骤然跌入低谷,明清古典家具的拍卖和收藏市场也随即进入低迷和萎缩状态。经济危机导致整个社会购买力和需求量急剧下降的这种现状,对天水明清家具能够留在原生地进行保护和收藏也许是一件好事。这就使天水明清家具向外流失的数量锐减。
事实上,在天水明清家具被大量贩运的期间,天水热爱传统文化的一些有识之士以自己的绵薄之力,全力收集和保护了部分天水明清家具中的精品之作。同时,天水市、秦州区两级文化部门和博物馆及民俗馆也不失时机地征集收购了一批能够代表天水地域文化特色的明清家具,其中:胡氏民居南宅子民俗博物馆陈列有2400多件(套),胡氏民居太常第民俗博物馆有270多件(套)。据不完全统计,尚藏于天水市收藏家手中的明清家具大约有1000多件(套)。至于留存于天水市域及其周边城乡民间百姓家的明清家具目前到底有多少呢?有关人员调查走访了那些曾经常年走村串户收购古家具的商贩们,据他们估算约有两三万件(套)。这些留下的家具的数量与被贩运至外地的总量相比,大概不足10%。在这种情况下,从保护和传承地方优秀传统文化,深入挖掘和展示独具特色的文化旅游资源,积极促进地方经济发展和实现区域性战略目标的需求出发,当地政府以及有关部门应该针对天水明清家具的保护和利用,尽快出台有效的保护政策和措施,将其纳入天水文化建设的实施意见和文化产业发展的总体规划中,并逐步付诸实施。这项工作意义深远且刻不容缓。
对一个历史文化名城的保护情况而言,其古建筑的保护状况的好坏就能说明问题。同样,与之相辅相成的明清家具的保护情况也能说明一个古城是否做到了对传统文的一种坚守、传承和弘扬。
天水明清家具中虽然大多数属于民间民俗物品,只有较少的一部分具有独特的历史、艺术和科学价值,完全可以成列于美术馆或博物馆,供大众参观、欣赏以及研究。但是,历经三四百年的天水明清家具本身已经展示了一个地方优秀的传统文化和它厚重的人文历史,我们应该倍加珍惜先人们留下的宝贵的文化遗产,并将其传承、发扬和光大。
保护刻不容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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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山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武山县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