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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民快餐牛肉面

兰州日报 2010-05-31 05:54 大字

火车在中国的大地上纵横奔驰。其中有一条叫陇海线。陇海线西端,有两个著名的西部城市:西安、兰州。从西安上车的人,如果他的嘴里仍散发着大蒜味,说明他刚刚吃过羊肉泡馍;从兰州上车的人,如果他的嘴里也散发着大蒜味,则他刚刚吃过的,就不是羊肉泡馍了,他刚刚狂饕的十有八九就是牛肉面。

一个瓷大碗,捞入一筷子拉面,浇入一大勺牛肉清汤,上面再漂一层红亮的油泼辣子,再撒一把蒜苗和芜荽,最后,再扔进几粒牛肉丁……这香气诱人的是什么吃食?这是牛肉面。牛肉面,独特的西北风味面食。

哪一家牛肉面馆的餐桌上,不是摆放着一碗大蒜?

哪一个生活在大西北的人吃牛肉面没有吃出过一段小故事?

兰州人尖酸,他们嘲笑上海人:你们吃的是领带!他们嘲笑中国男足:你们吃的是鞋带。他们也嘲笑自己的好邻居陕西人,说是你们的宽面像是裤带……但是兰州的牛肉面,宽的也是宽如裤带,兰州人叫大宽。大宽之外,有二宽,有韭叶宽,同时却也有毛细、二细、三细,还有一种是三棱的,叫棱子。据说在兰州,青壮男子一般都吃宽或大宽,似乎吃得粗壮,人也就粗壮,性格也就豪放大样。女孩子则吃细或三细,似乎吃得细了,人也就成了细妹子,并且心细如发。如果一个年轻男子吃牛肉面却吃毛细,一般人就会笑话其阴盛阳衰。

更为有趣的是,牛肉面的宽和细不仅因人而异,也因时而异。老婆孩子去外地旅游了,我的同事安建军一个人就在家里看屋子并且看书。虽然是一个人,一日三餐却不能少,于是一日三餐,就吃楼下的牛大碗牛肉面。吃了三天,他吃出了一个规律:早餐,一碗毛细;中午,一碗韭叶;晚饭,一碗大宽。在他的感觉当中,似乎鸟语花香的早晨应该是细的而粗枝大叶的傍晚应该是宽的。

由于晚上还要熬夜看拳击比赛,安建军于宽面之外,还要加一个卤水鸡蛋。

说到加鸡蛋,加得最是考究无比的,是我的另一个同事丁念保。星期天中午,他从天一书店钻出来,一边往广场附近的萨拉姆牛肉面馆踱去,一边翻着刚刚买到的博尔赫斯小说,一边在心里仔细盘算:吃罢了牛肉面,是坐2路车回丁公馆呢?还是开动11号步行回丁家寨?如果坐2路公交车回府,卤水鸡蛋就不加了;如果漫步回府,那就得加一个卤水鸡蛋——而且还应该是大一点的,因为步行回去的话,至少要消耗三公里的体力……

有一天,朋友请他吃了一顿加肉的牛肉面。吃完了,他用彩色的餐巾纸擦绿了嘴,吸着红色的辣气,像是有了学术发现一样认真地说:“我觉得今天这家的牛肉好吃!我还想吃。我去买上一些,回去吃。”然后他对师傅喊:“师傅,把你的牛肉给我再称上——二两。”

请他吃饭的朋友是张卫东。张卫东说:“那好,我也称些。”他低声对牛肉师傅说:“师傅,给我称上二斤吧。”张卫东是这家牛肉面馆的常客,但是他几年来却一直没有尝出牛肉的滋味,甚至也没有尝出牛肉面的香与不香。他到这里来吃饭,是因为他暗恋着这里的一个女娃娃。那女娃娃负责收钱、卖票、卖小菜、卖卤水鸡蛋,当然,还招呼客人:里边请,里边请……她显然是一位美丽的牛肉面西施。张卫东去这家牛肉面馆吃饭,一直吃到了西施出嫁淡出江湖而自己两眼迷茫。

于是我曾替牛肉面想了一句不太准确的广告语:“牛肉面,单身男人的一日三餐!”

说是不准确,因为在牛肉面馆里,我们常常能够见到一家三口逛完商店后来吃牛肉面的壮观景象。这不,我的同事王元中就领着老婆孩子来吃牛肉面了么。你看他们:吃饭前,王小凤掏钱,王元中排队,孩子占座位,分工明确,各就各位;吃饭时,王小凤给王元中捞了一筷子,说是多了,自己吃不完,给王元中吃;王元中则一直在给孩子夹牛肉,哪怕是一块牛肉丁;孩子呢,在那儿使劲地往嘴里吸面条,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可爱;吃完了,王小凤从包里掏出了餐巾纸,给男人一张,给孩子一张,然后收拾东西,起身,走。干什么?继续逛街!这“继续”二字让王元中叫苦连天,眼看着雪潇这厮和李志孝他们打牌去了,眼看着丁念保那厮和曹卫军也打篮球去了,可是自己还得陪夫人“继续”。好在王小凤刚才说过了:“以后再也不叫你一起出来了,真没意思!”

于是我又替牛肉面想了一句广告语:“牛肉面,三口之家的街头午餐!”

西方男人想要跟女人搭讪,会君子谦谦地说:“我能请你喝一杯吗?”而在我工作的这个学校,据说一个男生如果想拉拢一个女生,却会说:“我能请你吃碗牛肉面吗?”仔细想来,这请吃牛肉面,还真应该说是请得有心眼:能吃牛肉面的女子,朴实,不娇贵,不追求时尚和排场,也不装得很文静,这样的女人,正适合做我们平民的妻子。如果他打肿脸充胖子请人家吃肯德基或者麦当劳,则这样的爱情基调就有些高得不现实。而且,这一请,也请得经济:事情不成,几十碗牛肉面,损失也不至于太大。

我喜欢站在牛肉面馆里欣赏大师傅们案上舞蹈般神奇的拉面手艺。

朋友丁永斌前几年跑兰州上新疆寻光阴,贩过橘子也贩过桃子,也做过厨师,失败后回到甘肃老家,嘴边常挂一句判断饭菜是否做熟的口诀:“肉白面黄菜无声”。他说的“面”,指的就是牛肉面。他在兰州打工时学会了一手拉面的技艺,两臂开合之间,一根面闪闪地就变成了两根面,两根面闪闪地就变成了四根面,四根面闪闪地就变成了十六根面……然后甩到沸水锅里,然后捞到大碗里……筋道,跳跃,爽滑。但是他说:“你不知道,晚上,没有地方睡觉,我就睡在餐桌上。”最后他低头说:“现在看来,还是应该好好念书。”

说这话的那天,我和他在一起吃的就是牛肉面。

我们说到关于甘肃的一句名言,说是我们甘肃别的没有,只有四个一:一本书——《读者》,一支烟——黑兰州,一个洞——敦煌莫高窟,一碗面——牛肉面。事实也确实如此,天下的牛肉面,最地道最正宗的,是兰州的牛肉面。每次到这个方言粗粝,饮食刺激,性格急躁的城市,我总是先吃牛肉面,并且心中默想:“我这是给兰州报了一个到”。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秦安县的酸辣肚丝汤一出秦安县境就变味了,兰州的牛肉面一出兰州城也就变味了。

也许,这是一个什么都在变味的年代吧。

有一次去兰州,朋友高尚说要招待我吃一顿讲究的牛肉面。牛肉面能讲究到哪里去呢?讲究了的牛肉面还是不是牛肉面呢?心里这样纳闷地想着,脚却弯弯绕绕地进了一家金碧辉煌的餐馆,一路上看到盛装笔直的男女服务员。再进了一间包厢,感觉已十分地不“牛”。然后就是七样八样的小菜,大大小小的盘子,繁繁琐琐的仪式,最后,无非还是一碗面……这是套装的牛肉面,是贵族化的牛肉面,但是,这已经不是真正的牛肉面了。

什么是真正的牛肉面?在我的平民感觉中,真正的牛肉面就是:离开马路最多十步的、门面不很堂皇不像一个阴谋的、便宜又实惠的、进去以后就掏钱的、掏了钱自己去端饭的、除了一碗面就是一双筷子的、可以蹲在地上甩开膀子吃的、三五分钟就可以吃完的、吃完了红光满面的、如果涨价几毛钱会让政府出面干涉的……那才是牛肉面!

牛肉面,它不是什么美食,它也不时尚先锋,它更不高贵奢靡,在繁华的街区,在宁静的居民小区,在商场的门口,在所有大众出没的地方,它像一个老朋友一样悄悄地存在着。牛肉面,它是西北人的平民快餐——呀,这又像是一句写给牛肉面的广告语了。

兰州牛肉面

张永胜

大宽二细韭叶子

毛细三细皮带条条子

红油辣椒蒜苗子

香菜肉丁萝卜片片子

这浓情激荡的追梦

给你一个朝日喷薄的馈赠

如群峰叠翠的春光

使蓬勃的城市有了新的回味

如果你是远道来兰的外地客人

也会被这诱人的饭香

陶醉在美丽的黄河岸边

品读兰州五彩斑斓的生活

看拉面师傅的手艺

像杂技演员的身姿

将词风诗雨的韵律

舞蹈成一碗欲绽的奇葩

此刻,我正蹲在道牙边上

享受佳肴带来的畅想

用春天汹涌的思绪

构思一部绝版的惊世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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