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从今夜白
兰（国画） 龙燕媚 绘
梁先
白露节气，总让我想起一种颜色：天水碧。
何谓天水碧？古代丝帛染色名。相传为南唐后主李煜的姬妾所染。据《宋史·列传第二百三十七》载：“南唐李煜之姬妾尝染碧，经夕未收，会露下，其色愈鲜明，煜爱之。自是宫中竞收露水，染碧以衣之。”
在古代，碧色属于青色的一种，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就是浅绿色。但色泽相对暗淡，欠缺一些神韵和光泽，经初秋的露水浸染，就如被谁暗中施了魔法，把绿色的水润和生气突显出来，分外的清新自然。难怪一时引得朝野上下爱美女子的仿效：“等得秋凉新露满，忙收天水染罗衣”。
与天水碧相近似的颜色还有天水色。天水色以碧蝉花染就。碧蝉花名字典雅秀丽，它有一个很俗的别名：鸭跖草，还有一个朴实的名字，叫蓝花姑娘。碧蝉花花期自初夏开至深秋，是我见过蓝得最纯粹最水润的花。据《本草纲目》载：“巧匠采其花，取汁作画色及彩羊皮灯，青碧如黛也。”以碧蝉花汁液染色的羊皮灯，在清凉如水的秋夜里点亮，莹润清透，十分可爱，有人干脆就以“夜色”呼之。日本人又称碧蝉花为“露草”，浮世绘中常可见其澄蓝如梦的身影。其花制作提取的染料则称为“露草色”，浸染制作的纸名“青花纸”。
天水碧、天水色、蓝色、夜色，都是我喜欢的颜色。天水碧以露水染就，天水色以朝露般易逝的露草染就，都与白露的“露”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白露节气的花，大多数也是紧扣着“露”而开的。比如，野姜花。野姜花花色皎洁，花瓣如纸，但美而易逝。另一种花，则是昙花。昙花花期是6至10月，跨度从夏至秋，倒并非白露节气所独有，但在山西高平炎帝陵陈列的24节气面塑图中，白露节气塑的是一朵沾了夜露的萎谢了的昙花，大概是取其“昙花一现”之意，对应白露之“露”的倏忽而逝。
露水并非秋季所独有，但古人认为，露是以秋季为佳，是故白露节气还有“收清露”的习俗。李时珍《本草纲目》记载：“秋露繁时，以盘收取，煎如饴，令人延年不饥。”更有爱茶者，收集以作泡茶之用。
露水如此珍贵，古人便发明了种种承接采集清露的器物：汉代建有金铜仙人承露盘，魏时铸有擎承露盘的铜柱，更妙的，还有以锦彩制成、挂于花蕊之下的承露囊——凡此种种，无一不体现一个“惜”字。
曹孟德《短歌行》喟叹道：“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惜露，本质上是对世间好物的爱惜，也是对光阴的珍惜。露从今夜白，鬓发始染霜——节气白露，对应的是人生迟暮。时序更迭至白露，天空澄澈，纤云弄巧；江水浩渺，芦苇扬花；晚稻青翠，离收割的时候却还早着，尚有闲情登高临远，听溪水赏流云，正是人间好时候。莫伤情，且歌且行，且行且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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