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其庸先生天水讲学记
□张广成
红学”大师冯其庸上世纪八十年代曾莅临天水,在今秦州区政府后院办公楼的会议室举行过一次当时所谓的“座谈会”,即是现在流行的“学术报告会”,引得本市文学专业工作者和业余爱好者前去参加。
冯其庸以《红楼梦》问世后的版本流传作为切入点,广征博引、条贯缕析、鞭辟入里地讲述了学界关于《红楼梦》研究的概况。冯其庸的讲述通俗而准确、专业而生动,融知识性、趣味性、学术性为一体,充分彰显了其“红学”研究大家的学养和精湛造诣。
令我印象最为深刻的是冯其庸关于《甲戌本石头记》流传的逸事,并披露了一段“红学”界的佳话。
凡是对“红学”有兴趣的人们,大都知晓《乾隆甲戌脂砚斋重评石头记》(以下行文,简称《甲戌本》)是迄今发现的年代最早的《红楼梦》手抄本,虽然有较多回目篇章残缺,但亦然是“红学”研究中的稀有珍本。胡适于1927年在上海购得此书。胡适是对“红学”研究颇有开拓建树的学者。因他首先以文论证《红楼梦》是作者自传式的作品,即开创了“红学”研究中的“自传派”学说,冲破了此前“索隐派”的一统局面,推进了“红学”研究。胡适先生把所得《甲戌本》视为至宝,向来秘不示人,当年只有周汝昌曾有幸借阅过。胡适1949年离开大陆时,在他众多藏书中只拣选了两部书籍随身带走:一部是《水经注》,另一部就是《甲戌本》。
我国“红学”界学者,因未能读阅《甲戌本》,在某种程度上造成了“红学”研究的极大缺憾。上世纪六十年代初,胡适所藏《甲戌本》在域外影印,学人欣喜,通过渠道获得一部。检视中发现,该本有无数篇页被剜刻和出现文字的遮蔽,亦非原貌。为什么胡适要罔顾学德、无端作此“手脚”呢?学界有些迷惘和不解,萦绕多年,未解其谜。
直至上世纪七十年代,随着改革开放,中美文化交流应势开启。冯其庸随一个文化访问团到美国进行学术交流。
其间,胡适的秘书主动来到代表团下榻之处,声称要完成胡适在世时交代的一项遗愿。秘书讲了当年影印《甲戌本》出现瑕疵的原委,剜改是胡适不得已而主动为之,原因是《甲戌本》原典文本上有多处胡适的亲笔批语,在这些批语中,又多处提到了一些彼时身居大陆学者的学人和他们的观点。胡适考虑到当时大陆严峻的政治氛围,倘若披露,顾忌会给这些学者带来不必要的尴尬窘境和无法预料的麻烦。胡适斟酌再三,出于无奈,遂采用了如此有污学者德行的拙劣下策,凡是关涉到这些的书页文段,影印时就有意地进行了剜、蔽等技术处理。胡适对此事一直有失德负罪之感,郁结内疚而终身抱憾。故对秘书交代身后诸事中,委托其在日后机会成熟时,向大陆学者说明原委,并拍摄了保持原貌的《甲戌本》完整微型胶片一套,叮嘱秘书务必无偿赠予大陆“红学”学者。《甲戌本》影印本迷雾之“谜底”才终于揭晓。
《甲戌本》原书初藏于美国康奈尔大学,现已回归,由上海图书馆收藏,这是后话。
冯其庸讲述的这段《甲戌本》的学界佳话,给我留下了遐想和启迪,至今难以忘怀。
对于胡适来说,出于对同行学人的考虑,不惜亵渎学德,自污己品,这是何等的胸襟!反观联想,历来流传“文人相轻,自古而然。”(曹丕《典论·论文》),且已成了那些有此不良习气者的诡辩遁词,此语误人损德,实为末流陋习。纵观古今,文人相交、相亲、相助、相携、相护之美趣嘉闻,惺惺相惜,比比有之,于史籍代不乏载,这才是传统文人交谊文化中的主流。胡适关于《甲戌本》前后之处置,不啻就是一则实例吗?
对于冯其庸来说,上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伊始,学界未及正本清源的禁区尚存。尤其,这位早已被冠以“文化班头”,后从建国初期就在学界被树为头号靶子、重炮批判的胡适,彼时亦然是云遮雾障中的敏感人物。冯其庸不顾忌讳,在给基层讲学时,毅然揭示了胡适其人对《甲戌本》处置前后,所彰显的心系同仁的绵密情思和忍辱负重的气度,无疑也还原了胡适敢于担当的前辈大师风范。就此,也相应展现了冯其庸作为一代”红学”大师的求是胆识、求真性情和求实精神。
我知道冯其庸其人,可以追溯到上世纪五十年代,那时,中国青年出版社刊行了《古代散文选》一书,该书的编选者就是冯其庸。我见到冯其庸便是这次讲学,仅这一次近距离的聆听,却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尔今,冯其庸已作古,谨为此文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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