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狂野,我手精微” 访作家陈继明

兰州日报 2020-08-06 03:40 大字

陈继明作品和作家张贤亮合影

陈继明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一级作家。1963年生于甘肃省甘谷县礼辛镇陈庄村。1984年毕业于宁夏大学。曾任宁夏作家协会副主席,现为北京师范大学珠海分校艺术与传播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广东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著有长篇小说《一人一个天堂》《堕落诗》《七步镇》、长篇随笔《陈庄的火与土》、电影剧本《小田进城》《北京和尚》、中篇小说《陈万水名单》《灰汉》《圣地》、短篇小说《月光下的几十个白瓶子》《蝴蝶》《骨头》等。短篇小说集《寂静与芬芳》入选“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小说曾获中华文学选刊奖、中篇小说选刊奖、中国作家出版集团奖、小说选刊奖、十月文学奖、广东省鲁迅文艺奖等。部分作品被译作俄语、英语、德语、西班牙语。曾多次举办个人书法展,书法作品被国内外众多藏家收藏。

在读者和作家之间,作品是沟通的载体,同样作为一本小说,读者跟作家对小说的理解往往是不同的。记者以读者的身份采访了著名作家陈继明,听他娓娓道来自己与小说之间的彼此成就与相互羁绊。

“小说里,有一种比深刻更深刻的东西。换句话说,小说的深刻不是对哲学、宗教、社会学、伦理学的简单借用,小说的深刻另有奥秘,难以描述。”谈起小说,陈继明有一种“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之感。2019年5月,在第十七届华语文学传媒盛典上,陈继明获得了“年度小说家”殊荣。他说:“其实从那时起,我才开始认为自己是一个小说家了,以前我只是个学徒,久久未能毕业的学徒。我的获奖作品是《七步镇》,同样我也认为这是自己的毕业作品,写小说这么多年,我认为小说家实际上很难毕业,这一回毕业了,下一回又将再一次成为学徒。小说家永远是学徒……”

陈继明出生在甘肃省甘谷县礼辛镇陈庄村。谈起他的家乡,陈继明充满了自豪与依恋之情。“‘陈庄者,文风之地也’。家乡有条清溪河,蜿蜒东去,直奔渭河。记得清溪河畔以前有梨园,梨树遍地,绵延三四里。陈庄村民素有重视农业、崇尚文化的传统,精于务农,喜爱读书,无论贫富,都要送孩子出门求学,可以说是‘不鄙稼穑,不弃笔’”。这里人杰地灵,自古就出过很多文人墨客,陈继明也不例外,他小时候很喜欢书法,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现在,对他后来的写作也起着潜移默化的作用。陈继明说:“鲁迅年轻时字很一般,四十岁以后才变好。这个发现给了我写好字的信心,我从小就跟随家父练字,后来中断了一段时间,最近十多年应该说下了些功夫,每日临池至少二三小时。而写作对书法的影响也不言而喻。书法看似是‘小技’,但却自有神艺,所谓胸中有丘壑,字中才可能有云中雷霆、山间清气。”

谈起何时跟写作结缘,陈继明说:“上大学的时候,我写诗。大学毕业之后开始写小说。三十岁左右,开始发表小说。写小说,首先我觉得对自己有益,让我能找到心中的宁静。其次,我想把小说写得更好,渐渐接近我心目中的‘文学理想’”。

每个“文青”在探索创作时期,或多或少都受到一些作家及其作品的影响。陈继明说:“影响过我的作家有很多,我最早阅读的外国作家是川端康成和海明威,这两个人是我的启蒙老师。他们让我知道了什么是文学?什么是像文学的文学?什么不是文学?这两位作家给了我一双‘文学的眼光’。一个作家,没有文学眼光,着实是可怕的。因为人物到处都是,故事到处都有,甚至文学也无所不在,如果没有自己的文学眼光,写作就是‘瞎折腾’。海明威为什么会写《老人与海》《乞力马扎罗的雪》,川端康成为什么会写《古都》《雪国》《伊豆的舞女》,更重要的东西不在他们的文字里,而在他们的文学眼光里。”

熟悉陈继明小说的读者会发现,他的作品有许多关于“疾病”的叙事,从肉体的病变、精神的隐疾到历史的沉疴及时代的痼疾等都有着精微而隐喻的表述。陈继明对这些人物看似不动声色的描写,为读者呈现出一幅幅极为复杂的心灵图景,并由此而产生丰厚的意蕴和诸多难以言说的意味。而《七步镇》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它的源头是《月光下的几十个白瓶子》,是《一人一个天堂》,是《灰汉》,是《北京和尚》,是《圣地》。小说描述了男主人公东声患了回忆症,在四处求医中遇到了女孩儿居亦,遇到了自己的前世,遇到了历史,遇到了潜藏在婚姻失败中、生活焦虑中的“我”。于是,他回到故乡,寻找“自我”,寻找爱的理由。由此,一本从自我出发的小说,来到了大西北这个广阔的空间,牵出了百年中国历史这个深邃的时间……

回顾这部小说,陈继明认为:“在我的创作史上,这本书是依赖虚构最多的一次,它是长期思考和艰难构思的结果。《七步镇》最初是一个正面讲述的故事,是一部家族小说的胚胎,所以一直很难写下去。因为那样的小说已经多有杰作,我不可能写得更好,我花了很长时间考虑,这个时代的长篇小说应该怎么写?一个在大学讲台上督促学生进行现代叙事训练的人,应该如何写一部新长篇?我给自己的回答是,首先,这部小说最好用二三十万字解决问题;其次,讲故事,但不把‘讲故事’视为平庸呆板八面玲珑的借口;第三,别打算写一部‘砖头’出来,不要考虑怎么才能获奖,怎么才能名垂青史,而要写一部富有个人特征的小尺度的长篇,小,但深入,小,但有勇气。所以我本人对这部书的评价是,它至少是一次以诚实为前提的写作,我所说的诚实,包括虚构的诚实。一个人的经历再丰富,也无法支持一部长篇小说的创作。这部大张旗鼓地以传记姿态进行的创作,其实是我写作史上最需要虚构的一次,因为虚构同样需要诚实,换句话说,我对这部书的个人评价是,它不伪善、不矫情。”

记者问陈继明,在小说创作中,最难拿捏的什么,什么是建构小说的支柱?陈继明说:“如果小说是由作者讲述出来的,那么,在讲述的过程中,作者除了使用了有形的语言外,还一定使用了另一种语言——无形的语言。什么是无形的语言呢?语气就是一种无形的语言,或者是说由文字构建出的氛围。由此我想到了一个词:权衡。甚至我认为‘权衡’比‘推敲’更准确,尤其用在小说语言上。小说——它有更多的字数,更大的容量,更复杂的语境,所以,小说中的任何一个单一的词语和句子,必然要更多地接受篇章、语境、上下文和写作意图的规定和制约。体现在作者的写作行为上,就是权衡。权衡每一个词每一句话。不仅权衡此处,更加权衡彼处。此处用什么词,常常由彼处决定,明处用什么词,常常由暗处决定。一个词一句话不再单单是它自己,更是它和别的词与句的微妙关系、潜在关系和隐秘关系。一个词、一句话不再只是原有的意思和字面意思,更是新生的意思,待定的意思,相加的意思,相减的意思。有时还是残缺的意思,相反的意思。所以我认为关于“权衡”这一点是最难拿捏的。而建构小说的支柱我认为是逻辑,小说是用逻辑写成的,每次创作都是一次内在逻辑的构建过程。当然不是任何既定模式的逻辑,而是用令人耳目一新的逻辑。如果一部小说是一条河的话,那么作者就像是溺水者,他会在其间挣扎、纠结、痛苦,也会抗争、探索、急中生智,但是只要能抓住构建巧妙的逻辑系统这根救命稻草的话,就能成功脱险,逆袭这条暗涌湍流的河流。”

记者了解到,陈继明不仅写小说,也写诗,他的诗和小说一样,看似不经意的语言中透露着让人惊艳的妙处,说起小说与诗之间的关系,他说:“小说语言的基本特征是平和,匀称,世俗,词语的大小、含义、色彩,要接受更复杂的修辞和意图的制约。小说语言拒绝成为诗,拒绝像诗一样精致、浓烈、箴言化。假如说,诗是写语言的,那么,可以说,小说是写语气的,是让紧张的东西变得松弛。或者说,小说用松弛表达紧张。小说家的松弛,应该是故作松弛的。‘故作’二字,可能就是小说的最大秘密。比如鲁迅的故作松弛,博尔赫斯的故作松弛,再比如《红楼梦》的故作松弛,《百年孤独》的故作松弛。”

“观察人的苦闷、鲜血和临终的呻吟,会使人变得谦虚,使人心变得纤细、明朗、温和。”三岛由纪夫在《金阁寺》中的这句话,是陈继明写作的精神支撑。回溯自己的写作之路,陈继明从容地说:“写作好像是一门玄学。先存在于你的意愿中,然后,才有可能诉诸文字。但是,好作品,更有可能在写的过程中出现。我翻看日记,看到了多年前的很多构思记录。有些最终完成了,有些始终没动笔,有些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样的一个故事了。那些日记本,就像造物主所画的草图,和后来造出的万物之间,有些联系紧密,有些大相径庭,有些仅仅是草图而已。我记得作家卡尔维诺曾说过:‘但愿有作品在作者之外产生。’我也想试试,一部小说,一些文字,从‘我之外’产生。现在,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热爱创作,热爱生活,我用写作把简单的自己和丰富的世界联系起来,让我由虚无变得充盈。写作时的我一切在手,又在心,我心狂野,我手精微,即使写片言只语,也需要一种遥远的光芒照亮前路。”

兰州日报社全媒体记者华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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