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后,坚守“生命热线”的残疾女替夫寻女找回亲情
1999年,曹文英37岁,她和35岁的妹妹曹文君躺在病床上悄然开通“生命热线”时,没有人相信这对连一天学也没上过的残疾姐妹会一直坚持下来,先后为上万人次提供了心理咨询服务,数十名轻生者被她们用电话从生命的悬崖边拽了回来!
2005年,妹妹因病去世,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姐,你一定要把咱们的生命热线继续开下去,还有很多人需要帮助……”如今又是12年过去,2017年4月28日,当曹文英以继母身份出现在了央视《等着我》节目上,寻找10年没有音讯的女儿时,人们才惊讶地知道,在这条已开通整整18年、感动了这座城市上千万市民的“生命热线”背后,竟还有一段超越了血缘亲情的大爱——
“生命热线”搭起爱的鹊桥
曹文英要寻找的女儿叫姚兰琼,今年29岁,是丈夫姚双全的孩子。
姚双全的家在南充蓬溪县农村,他个子不高,又很老实,外出打工时常被工友欺负,性格因此变得很暴躁。姚兰琼5岁时,妈妈因为实在不堪忍受姚双全暴躁的性格,扔下她和2岁多的弟弟离家出走了。
8年后,姚兰琼初中没上完便辍学了。她对姚双全说:“你挣不到钱,那就让我去挣钱吧。”姚双全很难受,他感到连女儿也瞧不起自己。
一天晚上,姚双全打工时躺在工地上的工棚里,突然听到了收音机里播音员对曹文英和妹妹曹文君的介绍。这是一对从小患上大面积小儿麻痹症,只能躺在病床上生活的残疾姐妹,但她们并没有在这样的生命困境中自暴自弃,不仅自学了文化,还学习了心理学,然后又在家中开办了一条叫“生命热线”的心理咨询电话,帮助很多人走出了心理困境。
自强的姐妹俩,让姚双全像在黑夜中看见了一盏耀眼的明灯,他渴望也能够得到这对姐妹的帮助。
“生命热线” 开通于1999年3月15日,3年多来共接听了上千名求助者的电话。正因为这样,曹氏姐妹的“生命热线”才会在成都,乃至整个四川名声大震。但这样一来,姐妹俩的工作强度也更大了。
要知道30多年躺在床上,曹文英连抬抬手也做不了,每次接听求助者打来的电话,全都只能靠电话机上的免提功能,用她唯一还可以运用自如的嘴巴和求助者交流。即使这样,她每次说不上几分钟就会累得气喘吁吁,不得不叫妹妹接替她继续和求助者交谈。相比之下,妹妹曹文君的残疾程度要好一些,可以坐在床上接听电话,姐妹俩常常就是这样相互交替着为求助者提供帮助。
可2002年9月的一天,姚双全打来的电话却让曹文英一直听了下去,因为这个男人边说边哭的声音让曹文英的心一阵阵被揪紧了,她听出了这个男人对生活的绝望,很想用自己和妹妹在生活中是如何战胜各种困难的经历来鼓励他。曹文英明白,只通过一次电话交谈就想帮助姚双全从绝望中走出来,可能性并不大,完全没想到姚双全竟会被她的话所打动,并对自己产生了爱慕之情。
这年,曹文英40岁,她又何尝不渴望能够拥有一份美好的爱情呢?却根本没想到和这个千里之外的求助者会有什么故事发生。
多次和姚双全在电话里交流,曹文英感到他是个憨厚朴实的男人。特别是有一天,曹文英听出这个男人鼓了很大勇气才对自己表白说:“文英,我往后一定会把你照顾好,做你的双手和双脚!”曹文英终于答应和他见面了。而这时,妹妹曹文君也交上了男朋友,姐妹俩便决定要同时把自己嫁出去。
2003年10月16日,曹文英和妹妹坐在轮椅车上,分别由她们各自的爱人姚双全和陆进推着到了成都锦江区民政局,正式登记结为了夫妻。10天后,这对几年来不断把生命大爱播撒人间的姐妹,她们的婚礼在成都爱心人士和企业的帮助下盛大举行,央视《新闻会客厅》节目还派记者专门赶到成都,对曹氏姐妹的婚礼做了全程拍摄。
为一双没有血缘的儿女她不生孩子
然而,不管多么盛大的婚礼,落幕后都会归于生活的平淡。
结婚前,曹文英便知道姚双全有两个孩子,她也提出要把两个孩子接到成都一起生活,可姚双全说:“不用,他们姐弟俩在老家能照顾好自己。”可婚后不久,姚双全有一天便接到了老家派出所民警打来的电话,说女儿姚兰琼带着还在上小学的弟弟去镇上要钱……这个电话让曹文英震惊无比:“双全,你难道没给孩子们寄生活费吗?”
姚双全刚到成都时连工作也找不到,和曹文英结婚后才有企业为他提供了工作岗位。姚双全每次拿到工资,曹文英提醒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两个孩子寄生活费,还会从自己的低保金里拿出几十元钱,叫他一起寄给孩子,哪想到两个孩子竟会跑去要钱?这时候,姚双全才一脸无奈地说:“文英,我今天对你说实话吧,这两个孩子根本就是不成器的东西……”原来,姚兰琼刚上小学就开始逃课,不是去街上捡废品就是四处要钱。
“这怎么行,兰琼和海波可还都是孩子啊。”曹文英的心揪紧了,她对姚双全说:“把两个孩子接到成都来吧,在老家没人管往后更容易出事。”
姚双全的儿子姚海波刚上初中,曹文英最初打算让他转学到成都。可因为户口原因,姚海波转学到成都至少要交几万元,家里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她只好同意让姚海波春节后再回南充上学,但叮嘱丈夫:“把海波送到学校,一定要对老师交待好,再不能让他像过去那样不受管束了。”
姚双全的女儿姚兰琼到成都后,便一直在家里照顾曹文英。曹文英感到这样下去并不是长久之计,她托朋友给女儿找了一份在住家附近做营业员的工作。
姚兰琼有了工作,姚双全的心情舒畅了许多。可这时候,又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曹文英竟怀上了孩子!
然而,曹文英怀上了孩子,姚兰琼竟一天比一天沉默。曹文英纳闷,问她,是不是工作上有不顺心的事?姚兰琼却欲言又止。这样,曹文英怀孕4个多月后,姚兰琼有一天突然哭着说:“妈妈,别要肚子里的小孩好吗?”曹文英惊讶地看着她:“为什么?”“你要生下了这个孩子,往后就不会对我和弟弟好了……”许久后,听姚兰琼又说道,曹文英一下子百感交集。
曹文英再三考虑后,决定不要肚子里的孩子!
生命最后替夫寻女找回失去的亲情
因为两个没有血缘的孩子,曹文英竟要放弃亲骨肉,很多朋友纷纷赶来劝阻,说她太傻,但曹文英却不以为然。她认为,只要自己对两个孩子能像亲生母亲一样,他们往后也一定会对自己很好。
可这个一心要把全部母爱倾注给两个没有血缘的孩子的女人哪会想到,命运的打击从此却接二连三。
2005年6月,妹妹曹文君突发重病往进医院!
当时,曹文英因为人流手术后身体虚弱也在住院治疗,知道妹妹住院的消息,她于第二天就转院到了妹妹所住的医院,希望能鼓励妹妹战胜疾病。然而,6月24日下午,妹妹最终还是被纠缠她一生的病魔夺去了生命!
妹妹走了,接下来医生又告诉曹文英,她的生命也将只有两年了!不久后,由于姚双全常会去店子上和姚兰琼的同事聊起她过去如何不好好上学等事情,让姚兰琼感到很没脸面,她一怒之下又辞职去了一家洗脚房上班,而且再不回家了。
2006年12月的一天,曹文英家突然来了警察,询问她是不是姚兰琼的继母?曹文英点头说“是”,然后就问是不是姚兰琼出了什么事?警察说,姚兰琼在洗脚房被人打伤送进了医院……路上,警察告诉曹文英,出事后姚兰琼根本不肯说她家在哪住,只是说父母都已经死了,只有继母曹文英还在成都,警方便通过户口信息查找到了20多个叫曹文英的人,逐一排查后终于在指挥街找到了她。
这件事,让曹文英发现姚兰琼心里对父亲的怨恨已有多深!
果然,一个多月后,姚兰琼伤愈出院,姚双全根本不听女儿的解释,劈头盖脸又是对她一阵大骂。第二天,她竟不辞而别,从此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2007年夏天,儿子姚海波上完初中后,不肯再上高中,姚双全又被气得暴跳如雷:“这个臭小子,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反正不想再管他了。”
女儿失踪了,儿子又开始成天游荡,曹文英的心病更重了。她很想把姚海波接到成都,可姚双全的性格,要是再把儿子也打骂跑了怎么办?
2008年5月突然发生的汶川特大地震,让曹文英更感到了生命的脆弱和亲情的可贵,她提出要把儿子接到成都。姚海波来到成都,他不仅留起了很长的头发,还学会了抽烟和喝酒。
“滚,你给我滚出这个家……”一次争吵中,姚双全一怒之下大声吼道,姚海波听后转身便走。姚海波并没回南充,他去了网吧上网,QQ上很快传来了曹文英的信息:“海波,别再生你爸爸的气了,你一走他就很后悔。回来吧,不要叫阿姨担心你。”
在曹文英耐心劝说下,姚海波于第二天回家了。
如何才能化解父子俩的矛盾呢?9年来,曹文英想了很多办法,但全都收效甚微。她明白,只有找回姚兰琼,姚海波才有可能真正原谅他的父亲。然而,姚兰琼快10年没有音讯了,如何才能找到她呢?今年春节后,曹文英好几次生病,她预感到自己的生命有可能真正进入了倒计时。
是呀,12年前妹妹去世时,医生就断言她也最多还能再活2年。可如今,她又在和妹妹共同开办的“生命热线”旁拖着病残的身体坚持了整整12个春秋,又为上千人次提供了心理咨询和帮助。从这个意义上说,曹文英感到就算自己很快就将走到生命尽头,这一生也没什么遗憾了。然而,曹文英最放心不下的人还是姚双全。她想,如果有一天自己真走了,这个老实而又脾气暴躁的男人怎么办呢?女儿出走后杳无音信,儿子又和他积怨很深,他将来怎么生活呢?
“不行,我得帮双全把女儿找回来!”曹文英想了很多办法,结果还是一无所获,她最后只好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在央视《等着我》节目的融媒体平台上发布了求助信息。2017年3月,竟意外接到了节目组工作人员打来的电话!尽管工作人员并没透露是否已帮她找到女儿,但这个电话还是让曹文英欣喜若狂:“双全,咱们的女儿有可能找到了!”
果然,节目录制时,当10年不见的姚兰琼从一扇缓缓打开的门后走出来,曹文英顿时泪如雨下,母女俩抱头痛哭,弟弟姚海波也走上舞台和姐姐相拥而泣……
在《等着我》录制现场,中国社会福利基金会圆梦基金负责人被曹文英18年来坚守“生命热线”的崇高精神和她为夫寻女的浓浓大爱所感动,当场表示向曹文英捐款3万元!这笔钱,对于曹文英无疑是笔巨款,可她下节目后却分文不留分给了姚兰琼和姚海波。
姚兰琼说,10年来她其实一直在成都,1年多前才跟随新婚的丈夫去了新疆打工,只是出于对父亲的怨恨,才一直没和家里联系。
知道女儿已结婚,而且很快就要做妈妈了,曹文英还是很高兴。她对姐弟俩说:“我虽然不是你们的亲生妈妈,但自从和你们的爸爸结婚,我就把你们当做了亲生儿女,也希望你们往后能好好孝敬你们的爸爸。他是个老实人,没多少文化,可能过去在教育你们的方式上过于简单和粗暴,但他是真心疼爱你们……”
姚兰琼和姚海波的双眼模糊了,他们再次紧紧地抱住了这个轮椅车上瘦小的女人。姚双全走上前,一家四口幸福的泪水流淌在了一起……
四川经济日报记者 杨嘉利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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