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柳欧苏,为什么是他们? 三苏祠门联“千古文章四大家”漫谈
□李宝山 宋长丰
“一门父子三词客,千古文章四大家。”这是四川眉山三苏祠里一副著名的门联,撰联者为清代蜀中官名最显的张鹏翮(其玄孙为著名性灵派诗人张问陶)。联中所说的“父子三词客”,自然是指苏洵、苏轼、苏辙,但“文章四大家”究竟何指,却是众说纷纭。
按一般人的说法或百度查阅,认为四大家指韩愈、柳宗元、欧阳修、苏轼,但为何是这四个人物,却又语焉不详。当然也有“不一般”的说法,比如有人认为四大家就是苏洵、苏轼、苏辙的文和苏轼的词。这种“不一般”的说法,显然“一般不”会得到太多的认同,因为矛盾是很明显的:上联既已说了“三词客”,下联又提苏轼的词,岂不重复?况且“四大家”前面有一个限定词“文章”,列入苏轼的词来凑数,岂非不伦?
我们还是回到一般的说法:韩愈、柳宗元、欧阳修、苏轼。既然普遍如此认为,背后就一定有其道理在,只是这个道理,似乎没人讲清楚。《红楼梦》有一个回目说“村姥姥是信口开河,情哥哥偏寻根究底”,不能信口开河是我们的底线,偏要寻根究底是我们的追求,如果只能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终是如鲠在喉般不痛快。于是我们开始进一步查询“文章四大家”说法的来源。
我们首先通过《辞源》查得“韩潮苏海”一词,解释完这个成语后,《辞源》引了一个例证,俞樾《茶香室从钞》卷八:“国朝萧墨《经史管窥》引李耆卿《文章精义》云:‘韩如海,柳如泉,欧如澜,苏如潮’,然则今人称‘韩潮苏海’,误矣。”韩柳欧苏赫然并列在一起,且已演化出一个成语(尽管俞樾辨析这个成语有误),可见这种并列由来已久。进一步查证,我们发现明代蜀中大儒、《三国演义》开篇“滚滚长江东逝水”一词的作者杨慎在《升庵诗话》中也引用了李耆卿的这句话,并对李耆卿其人作了介绍:“李耆卿评文云:‘韩如海,柳如泉,欧如澜,苏如潮。’……耆卿名涂,临川人,朱子门人之门人也。所著有《古今文章精义》,与陈骙《文则》识趣相仿佛云。”李耆卿既是朱熹“门人之门人”,其将韩柳欧苏并提,自然不能视为随口胡诌。
于是我们进一步以“韩柳欧苏”为关键词,在数据库中进行检索,所得材料约有百条之多。其最早者,是宋代著名诗人王十朋的《读苏文》,其文曰:“唐宋文章,未可优劣。唐之韩柳,宋之欧苏,使四子并驾而争驰,未知孰后而孰先?必有能辨之者。不学文则已,学文而不韩柳欧苏是观,诵读虽博,著述虽多,未有不陋者也。”王十朋的文章写于“绍兴庚午”(1150),而韩柳欧苏中时代最晚的苏轼卒于建中靖国元年(1101),两者相距不过五十年时间。对于王十朋而言,欧阳修、苏轼还只能算是近现代的人物,尚不知其能否经得起历史的大浪淘沙,他敢于将欧苏与前朝的韩柳相提并论,并且这种提法确实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可见他的胆之大与识之深。
王十朋《读苏文》问世三十七年后,淳熙十四年(1187),孙绍远在《〈声画集〉序》中也将韩、柳、欧、苏并列:“如论文章,班、马固高矣,韩、柳、欧、苏何歉乎?”孙绍远对韩、柳、欧、苏四人文章的推崇,比王十朋更进了一步。他以更加广阔的历史视野,指出韩、柳、欧、苏的文章造诣并不亚于汉代的班固和司马迁。后来这种并列与对比就成为常态,比如宋末元初著名诗人郑思肖在《〈心史〉自序》中回忆他父亲的教诲—“……熟读《左传》、《孟子》、《庄》、《骚》、贾、董、韩、柳、欧、苏之书……”元代熊禾在《〈佩韦斋文集〉序》中说:“唐宋以来,文章大家数不为少矣,其立言之卓然不可泯者,惟韩、柳、欧、苏最著。”《清史列传·刘大櫆传》称赞刘大櫆文章之佳时也说:“大櫆并古人神气音节得之,兼集庄、骚、左、史、韩、柳、欧、苏之长。”可以肯定,自宋至清,韩柳欧苏作为一个固定组合,其文章造诣被历代文人推崇备至,他们与庄子、屈原、司马迁等一道,已入立言不朽之行列。
明白了以上历史背景,我们说张鹏翮所写“千古文章四大家”是指韩柳欧苏,也就没有任何疑问了。只是我们平日所受教育灌输给我们的,一般只有“唐宋八大家”的说法(“唐宋八大家”这个组合的出现比“文章四大家”晚得多),延续千年的“文章四大家”常识,反倒要销声匿迹了。清代学者谈迁在《北游录》中讲了一个故事。丁宾在刚中进士时拜见王锡爵,王锡爵告诉丁宾说:“既登第,当略看古文。”丁宾问古文是什么,王锡爵就说:“韩柳欧苏是也。”丁宾后来官至尚书,成为一代名臣,而他不知道古文的代表就是韩柳欧苏,成为“初年寡学”的一个笑柄。如果我们只是了解课本灌输的“唐宋八大家”那一套,而对“千古文章四大家”只知其然而不究其所以然,恐怕也难免要受“寡学”之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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