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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流沙河 就去读他的书吧

华西都市报 2019-11-25 01:54 大字

□周之江

刷微信朋友圈,看到铺天盖地都在转发四川诗人流沙河先生去世的消息,输入“流沙河”三字检索,再往前翻,提到此老的微信其实也寥寥,倒是我自己喜读先生书,不时发几条读后,因此感慨,截了图,配了文字发出:“纪念一个作家,最好的方式,是读他的书。”

老实说,对“诗人”流沙河,鄙人也不大了解。倒是他晚年著书,讲文字、谈诗词、写杂感,对我的胃口,于是一本一本买来读,照例地会写几句感想在扉页上,也就是前面那位朋友提到的“遇过目”所载。呜呼,先生已逝,所幸著述尚存人间,有兴趣的话,去读就是了。

借此机会,翻出当年读书跋识,录在后面,权作纪念文章——

《庄子闲吹》。《庄子》当然还是庄子的大著,“闲吹”部分才是流沙河的创造,不敢妄言闲吹得多好多深,至少在我是读得有趣有味。前一段读到张文江先生《西游记讲记》,里面说,中国古代比较好的作品,可以用《庄子·逍遥游》的一句话来说明,“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好的作品是用“息”堆出来的……还是借用张先生的语式,《庄子闲吹》的“息”或者说“象”是对的,虽然有若干现代人立场的解读,但大的气韵不差。

《流沙河诗话》。此公晚年的著述我读了不少,自有风格,不消得说。本书说旧体诗这部分,拈出一个“画加话等于诗”的主旨,言之成理,但也不免于剑走偏锋,姑妄听之吧。

《书鱼知小》(增订本)。老一辈的厉害之处,归根结底是有旧学的底子,这差不多已成常识。皆短章,放在书桌边,时读时抛。真绝妙文字,当年读旧版便叹服,增订本新出得来,忍不住又看一遍,仍然有收获。成都房哥近得流沙河先生题赠二册,微信拍照发我,意在炫耀,恨恨!

《正体字回家:细说简化字失据》。此老近年和汉字较上了劲,此书全手迹影印,大概是信不过计算机排版,何况好些字也压根打不出来。置诸案头,每日读几节,掩卷想想,真觉学用中文几十年,不识与误识的字,着实不少,惭愧之余,汗也下如雨。前不久有人撰文,为简体字正名,不全是诡辩,但实在说,不合道理的居多。书里驳了不少,而且驳得有据有趣,不具引,是本好书,荐与有心认字的朋友。

《解字一百》。每天读几章,不到一周即卒篇,今人多不识字,鄙人也不例外,有自知之明,勉力多认几个字,庶几不至于让博学之士上阵搏杀,有辱斯文。

《白鱼解字》(手稿本)。近日课《说文解字》和裘锡圭先生《文字学概要》,大有收获,此书业内人士或讥为“民科”,似未免过苛而刻。窃谓虽颇多可议,妙在时见隽语,且富于生活经验,况其解字之旨大体不失平正,一概抹杀,岂其宜哉?

《Y先生语录》。流沙河先生的旧著,得之于新添寨二十四书香书店,原价五元六角,书店新订价格也还合理,不过十六元人民币。四川人民出版社一九九四年的第一版,扉页有前任主人的留痕,“九五年二月六号购于成都”,“醉书魔子”。此类文章,连讽带刺,含沙射影,也是流沙河一个重要的面相,即在传统文人的闲逸和优雅背后,还隐藏着一个沉郁和清醒的灵魂,时而翻阅,对尘世浮沉的我们,应该会有所提醒。

抄到这里,告一段落。巧得很,刚刚入手了流沙河先生的《老成都·芙蓉秋梦》,列在备读的计划中,看来要提到前面了。

朋友评论中还提到考证“豌豆尖”读作“豌豆颠”,也是流沙河先生的创见,我那篇文章是这样写的:“据说古早时代的素粉,不烫绿豆芽,而是豌豆尖,‘尖’读如‘颠’,四川人流沙河《蜀中豌豆尖说》一文云,‘五十年前,大军南下。有北人说:你们成都人卖汤面,豌豆苗垫底,显得分量足,不老实!他不知豌豆尖埋在碗里烫熟,味道才鲜。更不知成都人把那半生半熟的豌豆尖看得比面条更珍贵,爱称之为青尖,嚼得津津有味,仿佛一碗菁华正在此也’。类似的故事我也遇到过,前两年接待东北来的朋友。临行时吃饭话别,不知怎地谈到贵州落后的问题,朋友忽然就义愤填膺,直斥吾乡人性急,南瓜、豌豆都等不及长大便摘来吃了,如何能富得起来云云。听得人一头雾水,实在不知如何驳起。如今物价飞涨,且豌豆尖也非一年四季都有,逐渐改革,绿豆芽取而代之,知道这段故事的人也不多了。”

匆匆为文,语无伦次,也该搁笔了。睡前的枕边书,就读《老成都·芙蓉秋梦》吧。

《草木之秋》吴茂华平视记录流沙河

1992年,吴茂华与诗人、学者流沙河结为伴侣。两人有共通的文学爱好,同声相应同气相求,也唤起她的写作才华。尤其是作为流沙河的伴侣,她有了诸多近距离观察文人作家的契机。流沙河学识渊博,讲话常出妙语。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吴茂华与先生流沙河及一群文友,接连几年仲夏时节,到青城山楠木树廖家庄园避暑。一群文友散坐于院中竹椅喝茶谈天,或古今中外说文论艺,或社会人生关心时政,时而感怀旧事……吴茂华写道:“言笑晏晏中,又以二位最出彩。流沙河话多激动到聒噪,邵燕祥温润言语却深沉如海,诸友亦各有发挥见解。某天下午,我坐燕祥旁边,正听流沙河发言滔滔,燕祥探过头来,小声对我说道:‘在当今作家文人中,你家夫君读书杂多,随口说出来的零金碎玉都很有意思,让其随风而散就可惜了。你何不记下留与后人呢!’”

这句话点醒了吴茂华。从此她开始有意识记笔记。多年积累的资料近十万字。根据这些实录材料,吴茂华写成了一本书,2018年10月以《草木之秋——流沙河近年实录》之名由北方文艺出版社出版。这也是继散文随笔集《明窗亮话》《读书读人有得》之后,吴茂华出版的第三本书。书中收录“三见余光中”,“散仙达人车辐”,“山精木魅黄永玉”,“与吴冠中遥相呼应”、“贺周有光茶寿”、魏明伦律诗等,从中既可以看出流沙河交朋结友的韵致丰神、观念交锋、思想旨趣,以及书法心得、阅读之道等,又可以观摩文人之间的过从来往、文脉余香。比如书中还收录余光中1996年来四川所创作的两首诗《入蜀》《出蜀》的手稿影印版,笔迹端庄,墨香可感,见字犹如见人面。

与一般写名人轶事趣闻的书不同,吴茂华对流沙河的文人风采有了客观平视生动的记录,但整个表达过程,也渗透表现出她的文学修养、审美智趣。吴茂华少女时代就喜爱阅读中国古代的笔记、小说、诗词以及欧洲十八九世纪古典浪漫的文学作品,这些优雅的营养给她的灵魂打上了垫底的印记。她尤为欣赏章诒和和董桥的随笔。

1999年,吴茂华与流沙河前往新安的一次旅行。吴茂华这么写道:“当日晚,我与流沙河宿于园中侧室。夜色下,蟠蜿的粉墙,青瓦屋顶的亭榭,皆笼罩在黑静之中。蛰庐的一扇窗里漏出一线灯光,摇曳于树木的影子里,更显出一片神秘。我躺在床上,听屋墙边低细的虫吟,想起白日里所见,就在身边近处,那斋中志石上一千多古人的亡魂,该是怎样寂寞徘徊?美女马凌虚者又该是如何的不甘?假如那石头上的文字可变作声音,千唐志斋中岂不鬼语啁哳,唐音喧喧。沉思冥想中,只觉天地寂寞,仿佛置身于聊斋故事中,身上顿生出寒意来。夜已深,长时间静寂中,远处传来火车隆声,将我的感觉拉回到现实中来。”

坊间写名人文章、传记类的书可谓汗牛充栋。其中有不少容易犯的毛病或者陋习——说好不说歹,对所谓的名人大家就更是抬举过分,仰视弥高。吴茂华懂得,人皆有瑕疵毛病。此是常识。她与流沙河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耳鬓厮磨26年,难免窥见那月球暗的一面,但如何描画其真实面貌,吴茂华颇费踌躇。后来她决定,客观白描,摒弃文学铺张夸饰,拒绝发水灌料,而是诚实记下他的言谈举止。“用一种平视的眼光,留一些具有史料价值的东西。以后如果谁想对流沙河有深入、全面的了解,我想,我这本书应该是不可缺少的一个资料。”

封面新闻记者张杰

流沙河轶事

□李钢

流沙河先生是文 坛 杂家,著作颇丰,其人学识渊博,谈吐幽 默 风趣,又有些迂。他的轶事很多,现随手拈出几则记下。

流沙河打电话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流沙河在《星星》诗刊社任编辑,独占一办公室,一手著述,一手编诗,日常生活杂事均由夫人代为处理。

一日有事需要联系,他叫夫人去传达室打电话。夫人觉得这是他们老余家的私事(流沙河本姓余),不便插手,就坚持让流沙河亲自去打。流沙河面呈难色,推三推四,却拗不过夫人,只得拿着电话号码去了。半晌,只见流沙河急匆匆地走回,将夫人从人堆里拉到僻静处,四下张望后怒气冲冲地说:“你快告诉我,电话这东西,究竟是先拨了号再拿起来,还是先拿起来再拨?”夫人闻言,捧腹不止。仔细地想,此前流沙河还真的不曾亲自拨过一次电话。

流沙河待客

流沙河无事好清谈,盘腿坐于椅上,面前放一盒烟一杯茶。平日他门前慕名求见者不少。有一天他热情接待一来访者,高谈阔论半天后,才发现对方蓬头垢面,衣着不整,神志恍惚且语无伦次,乃一精神病患者。流沙河大惊,设计将其哄骗出门后,赶紧添置一只门镜。从此再闻敲门声,他必定趴在门镜上反复观察并高声提问,直至确认来客正常无异后,才打开门。

流沙河吹电扇

某年某日午后,我在流沙河办公室与他对坐聊天。时值盛夏,天气炎热,流沙河见我额头冒汗,就从桌下拎出一台电扇让我吹风。我欲使电扇摇头与他共享,他连连摆手道:“你个人凉快就行了,我不敢吹。电扇风猛,我一吹就感冒。”

见我吹得舒服,他又有些羨慕,遂指着电扇说:“这发明电扇的人其实是个笨蛋,如果让我来发明,我就要给它设计一个装置,让它能抬起头对着天花板吹,这样落下来的风很柔和,我也就不怕了。”我立即拧松电扇机头下一螺丝,将扇叶仰起。流沙河见状大喜,拍手道:“啊呀!原来人家不笨,已经发明成功了!”流沙河拥有电扇数年,竟不知它还有这样的机关。

流沙河发财

我曾撰写《冥币》一文,说到流沙河羡慕我拥有一张大面值冥币的事儿。此文在报纸上发表后,福建有好事者,即给流沙河寄去各种面值的冥币一捆,使他暴发。

流沙河赠书

流沙河长我二十岁,为诗坛前辈,常有新著赠我。他赠我的第一本书是《流沙河诗集》,题款为:送给李钢同志。第二本书的题款就变成:李钢同志雅正。再送给我诗集《故园别》,题款已写作:李钢同志赐教。

后来收到他的《十二象》,扉页上写着的竟是:李钢垫枕。我很得意,不过短短的几年,流沙河已经送书来给我垫枕头了。

不久又出版了由他编著的《台湾中年诗人十二家》,他请人转交一册给我。翻开扉页一看,这一回流沙河却用墨笔写着:李钢我儿跪读,尔父手谕。

冥币

诗人收藏的东西往往很怪。我与诗刊社的王燕生先生在贵州相遇,闲聊之时他掏出一个小本子来向我展示他的藏品,竟然是几张冥币。人活着敢在身上揣这东西的,大概也就是诗人了。

这种冥币的面值很大,一张就有五千万,几张加在一起,我面前的燕生,俨然是一位巨富。见我也有喜欢的样子,就送了一张给我,可谓挥金如土。其中有一张烧缺了一个角,燕生视为极品。这张缺了角的,死活也不肯相赠,他说那张票子已经开始流通了。燕生会唱山歌,为人豪放幽默,但眼下这种幽默很冷,透着寒气。

意外地发了一笔冥财,我也揣在身上行路。回来又去了成都,到流沙河先生家神侃,其间说到燕生赠金的事儿,孰料他的兴趣倍增,要我把冥币拿出来瞧瞧。可见喜欢这种藏品的诗人,不止燕生与我。

流沙河接过冥币,翻来覆去仔细看了很久,仿佛考证一件文物。冥币的正面套印红绿二色,背面是蓝。标有中英两种文字,编号用阿拉伯数码。流沙河说票面汉字用的是繁体,横写的“冥通银行”与“阴冥通用”字样,排列仍然是由右至左,可知阴间的文字没有改革。

票面居中有头戴王冠者的半身像,他认为那是玉皇大帝,因两侧已注明“行长玉皇”、“副行长阎罗”,所以阴间的财权,并不在阎王手中。冥币背面的一座飞檐大殿,流沙河考证既非凌霄天宫,亦非阴曹地府,却正是冥通银行的所在。

他说那里依然停留在古代,然而正副行长的签名却很有意思,使用了英文花体字,玉皇和阎王也通晓外语了。他又把票面上的一句英文译出来:另一个世界通用的钞票。另一个世界,我们就从一张冥币上窥视它,很近又很遥远,很虚又很实在。我们由此得到了一种快乐。

|人物档案|

流沙河,原名余勋坦,1931年生于成都。4岁返回故乡金堂县城。幼学古文,做文言文,习书大字。16岁来成都读省成中。17岁开始发表习作。1949年秋入川大农化系,后立志从文。之后曾在《川西农民报》《四川群众》《星星》诗刊担任编辑,在四川省文联担任创作员。诗作《理想》《就是那只蟋蟀》曾入选语言教材。1985年起专职写作。晚年流沙河专心研究汉字、人文经典,出版有《文字侦探》《Y语录》《流沙河诗话》《画火御寒》《正体字回家》《白鱼解字》《晚窗偷得读书灯》《庄子现代版》《流沙河讲诗经》《流沙河讲古诗十九首》《字看我一生》等著作多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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