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口吃者的华丽转身（下） 2017年11月12日（农历九月二十四）晴
敢于检讨自己否定自己，敢于挑战权威，在两千年前着实难得，今天也着实少见，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
他模仿《论语》创作《法言》，承先秦诸子优点，语约义丰。反对方士巫术、像龙致雨，对人类能否成仙而长生不死明确否定，反对生而知之，强调后天的学、习和行。如此唯物，如此忠于科学，对无神论思想的发展应该是一剂强心针。
他模仿《易经》作《太玄》，提出以“玄”作为宇宙万物根源之学说。这一思想源于老子之道，他把玄作为最高范畴，并在构筑宇宙生成图式、探索事物发展规律时，以玄为中心思想。汉代对道家思想的继承和发展，扬雄功不可没。历代有很多大家把巴蜀人文、古蜀仙道思想与中原文化融汇，但扬雄是第一位。
扬雄的模仿，不是照搬，均有自己的独到和独创，被学界称为“创新和发展”式模仿。
之后他致力于方言调查研究工作，著《方言》《训纂》。《训纂》已佚，《方言》传存下来，成为中国乃至于世界上最早的语言文字学著作，成为今天人们研究汉语言必不可少的典籍。
像一个悖论，一个天生口吃者，最终成为著名的语言学家。扬雄又一次华丽转身。
像扬雄这样敢于自拟经典的学者，在中国文化史上并不多见，尽管当时并不被人理解，甚至嘲笑。但扬雄有一个秘密武器：“自嘲”，蜀人深知这一武器的强大，今天也经常使用，不等别人嘲笑出来，先自嘲一番。扬雄曾做《解嘲》来回应别人的嘲笑。
天禄阁是他勇气和智慧的来源？不，只是诱因。早年在郫都师从西汉道家学者、思想家严君平时，师父的言传身教便在他心中埋下了思想的种子。
《汉书·扬雄传》说他“口吃不能剧谈，默而好深湛之思，清静亡为，少耆欲，不汲汲于富贵，不戚戚于贫贱。”
口吃是扬雄的先天生理缺陷，这必然导致另一些器官组织功能的强大。无疑，扬雄“深湛之思”的代偿功能是强大的，加之受严君平先生“节操清奇”、著书立说的影响，天禄阁就成为他发酵的温床。未央宫的天禄阁，是西汉时期存放国家文史档案和重要图书的典籍之府，扬雄在此校书，开阔了视野，拓宽了领域。在这片温厚的书床里，种子便开始发芽，生长，直到结出硕果。
天禄阁成就了扬雄，也见证了他晚年的苦闷（受甄丰事件影响，致使“扬雄投阁”）。值得称道的是扬雄没有在失意之中沉沦，而是在徘徊和绝望之中涅槃，以崭新的姿态和卓越的贡献升华了自己。
他主张文学应当宗经、征圣，以儒家经书为典范。他一生著述，宗孔孟，倡儒学，纯道统，丰富儒学思想，捍卫孔子儒学的纯洁性。王充说他有“鸿茂参圣之才”；韩愈赞他是“大纯而小疵”的“圣人之徒”；司马光更推尊他为孔子之后，超荀越孟的一代“大儒”。“五子者，有荀扬（扬雄）。文中子（隋代大儒王通），及老庄。”《三字经》把他列为“五子”之一：荀子、文中子、老子、庄子，凡上过几年学的都晓得，然而却很少有人知道扬子扬雄。名副其实的大儒，中国文化史上的一座丰碑，蜀文化史上第一位具有全国性历史影响、百科全书式的文化巨星，却没有与之匹配的知名度。他的价值被后人低估了，我都为他叫屈。
“蜀地自古出异人。绮丽的历史叙事为蜀地涂抹了一层层深重的赤红，就像四川盆地铺天盖地的红壤与愤怒的桃花，成为了久远历史的一种暗喻。”蒋蓝的这种比喻大多来自扬雄。扬雄独树一帜，无愧蜀地文宗，统摄西蜀才子。蜀地以他为圆心，历代才子层出不穷：李白、欧阳修、陈子昂与他同饮涪江水，近在咫尺；子云亭在此，注定笑谈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唐宋八大家中，四川居然占了四位。
近现代，世纪老人巴金被誉为中国式卢梭；郭沫若，新中国文化巨人……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子云亭矗立凤头，随时可以载着蜀人起飞，像当年扬雄从这里起飞一样。李白“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陈子昂“首倡高雅冲淡之音，一扫六代之纤弱”；欧阳修“浩如江河之停蓄；烂如日月之光辉”；苏轼“文章妙天下，忠义贯日月”……
在子云亭的感召下，西蜀才子起飞的声音，响彻寰宇。
（熊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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