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连载杭州大哥（二十）
小河深处孝生/摄□ 谢光明
翌日，仍然是个幸福的日子。我们回到工地，刘一平险些晕厥过去。四川妹子翠兰站在工地的晨光中搓着她的小手指，她羞涩胆怯地看着刘一平大张开的嘴巴。
“上去请她进家啊，还愣着干嘛？”豫生一把将刘一平打了个趔趄。
虽然刘一平脱离了我们光棍队伍，但是我们队伍里却补充了更多的光棍，他们操着不同的腔调，来自不同的省份，向着一个共同的目标奔去：努力挣钱，活出精彩。
建筑队的人越来越多，像个样子了。只是，我们的队伍再也没有豫生的身影，他参加了杭州市综合搏击选拔赛，在刘枧师傅的指导下，一路过关斩将，最终的对手，是去年的冠军，曾经的柯总柯立军。柯立军在网络上放言誓要打残方豫生，继续保住冠军头衔，豫生是初生牛犊，夺冠是他的终极目标，豫生，这一战注定将是两人间的生死对决。
大战前夕，刘一平和翠兰忙绿着筹办婚事。婚房是租来的，经过大伙的布置，还真成了一个温馨的洞房。当然我们隔三差五地就去他们家蹭饭吃，翠兰烧得一手辣味十足的川菜。
刘枧：“呵，有女人就有了家嘛，收拾得真干净。”
豫生：“嫂子真能干。”
翠兰笑嘻嘻地：“一平整天玩歘歘，在家里练打拳，看电视机里的打拳比赛，什么昆仑决、K1的。”
我：“就他还学搏击？打得过谁？”
刘一平：“我学拳不是……去打架，是要保护翠兰。”
蒋振山：“哈哈，你个瘪犊子学打拳，我看关键时候还是翠兰保护你吧。”
老五：“一平堂客（老婆），我肚子饿喽。”
翠兰：“你们吹夸夸，我去扒饭来啊。”
五三：“这四川妹子说话忒好听。”
我：“刘一平，以后要多留几瓶酒在家里，等着畜生，等他得冠军要天天来庆祝。”
刘一平：“酒多的……是啊，你们放心吧。我们商量好了，豫生比……比赛结束的当天晚上举行婚礼，豫生要带一个金腰带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啊。”
豫生：“这个任务有点难。嗯？你有了翠兰，说话不怎么口吃了。”
五三猥琐地凑到我耳朵边：“我还想去那里。”
我：“哪里？”
五三淫笑：“就是那里啊。”
我恍悟：“他妈的给你带坏了，不能再去了。”
我真是个罪人，不该带蒋振山和五三去那种地方。他们，当然我自己也是，原本是袁枚《子不语》里面的小和尚，自从我们尝到女人的温柔，就再也忘不掉美丽的老虎。
春暖花开，西湖杨柳青青柳絮纷飞。全市综合搏斗如期在体育馆举行。
一早，工棚里灯火通明，民工们都起床洗漱。
五三一把掀了我的被条：“老斗，天光了还赖闭乌（被窝），死困。”
我冻得瑟瑟发抖：“你他妈现在才几点，外面还是黑咕隆咚的。”
五三：“说好的，今天我们的人最先到体育馆外排队造势。”
我坐起来看见老五用纱布缠绕他生足癣的双脚：“现在裹小脚，迟了。”
老五说：“今天要干干净净，不能有一点污的，给畜生一个好的彩头。”
蒋振山说：“瘪犊子又叫畜生了？昨天说好的别再叫畜生诨名，不许骂人，不记得了？你奶奶的瘪犊子。”
初春时节乍暖还寒，我们百十来号人猥猥琐琐地把双手插在衣袖里，龟缩着脖子在蒙蒙亮的天空下排了一个蛇形的队伍。头天晚上我们都洗了干净的澡，理发剃须，买衣添鞋，但是一个个并没有看出有多少精气神的样子。老五平生第一回买了套三百多块钱的西服，然而西服穿在他身上，怎么看都像披肩，与脚下穿的洗得发白的“解放鞋”显得装束更是不搭，何况他还系错了一粒西装纽扣。
老五：“你伢子还再港（讲），这个西服好看不好用，胸前太漏风。”
五三：“啥叫西服？就是西方外国人穿的衣服，他们胸前有毛，厚厚的，为的省胸前一块布料，西服胸前就少了一块布。”
我从摩托车的声音判断出是刘一平的车子，因为发动机的响声像它主人的声音，总是有一两个断点。摩托车嘟嘟声里有四川妹子的声音：“啊呀，好冷勒，脚都冻麻勒。”
百十个男人全部扭头看翠兰。翠兰抱着刘一平的腰，头戴黄色头盔，脚下黑色长筒靴。刘一平穿羽绒服，戴红色头盔，在广场转了两圈，才找到我们熄火。
蒋振山在冷风里哆嗦，哈着手：“瘪犊子的，咱借钱给你买个小车，要不你媳妇冻坏了就跑了。”
翠兰从后备箱里提出满满一大袋早点，豆浆、油条和包子，她一一分给我们。
五三掏出矿泉水瓶问刘一平：“酒店都定好了呗？别到时候没饭吃。”
刘一平：“早定好了，金源海大……大酒店，老板听说我是建筑队的，还打了折呢。等比赛结束，你们带上豫生和刘师傅直接去酒店。”
体育馆的大门一开，我们蜂拥而入。我和老五、五三、蒋振山坐在一排，刘一平和翠兰坐在我们的后排。体育馆的观众越来越多，纷纷落座。身后的刘一平忽然用力拍打我和老五、五三的脑袋说：“阿姨……也来了，阿姨也来了。”老五转身呸了他一口说：“大惊小怪，女人看比赛有什么不正常吗？你家翠兰不也来了。”刘一平说：“是我们的房东阿姨，是房东阿姨，你们看，在那边。”我们顺着刘一平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我们的房东阿姨，她正坐在前排等待比赛开始。我们几个人一起离开座位，走到房东面前，说阿姨你怎么也来看自由搏击？房东呵呵地笑着说：“孩子们，你们好，果然有出息了。我才不要看打拳，我是来看豫生的。那天我换台，看见电视打拳的小孩子像是你们一伙的，就接着看下去，真的是豫生呀，所以，就一直看到现在。知道今天是决赛，那我也要来为豫生加加油的。”
豫生听说房东阿姨来了，从后场休息室跑到观众席来看她。房东说：“小伙子，不可别苗头（杭州话：比高低争输赢）不要太在意输赢了，比赛就像过日子，自己开心就好啊。”豫生连连点头，说是的是的，一定听阿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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