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的 三位良师
■赖浩然
余光中是学贯中西的作家、诗人、学者和翻译家，其中文、英语的造诣都很深，他一生写作诗歌、散文、评论，并从事翻译，出版诗集、散文集、评论集和翻译作品多种，被誉为文坛的“璀璨五彩笔”。那么，在余光中成长的历程中，他遇到过哪些优秀的老师呢？
国文老师戴伯琼
1940年秋天，余光中进入南京青年会中学，成为初一的学生。因为抗战，该中学从南京迁至四川江北县悦来场（今重庆市渝北区悦来镇），靠近嘉陵江边。
1943年，余光中高一那年，一位前清的拔贡来教其国文。他便是戴伯琼先生，当时已70多岁了，完全一副老夫子形象。依清制科举，每12年由各省学政考选品学兼优的秀才，保送入京，也就是贡入国子监，谓之拔贡。再经朝考及格，可充京官、知县或教职。如此考选拔贡，每县只取一人，真是高材生了。戴伯琼就是巴县的拔贡，旧学之优可想而知。
冬天，他来上课，步履缓慢，意态从容，常着长衫，戴黑帽，坐着讲书。多年之后，余光中还记得他教周敦颐的《爱莲说》的样子，他摇头晃脑，用川腔吟诵，有金石之声。这种老派的吟诵，随情转腔，一咏三叹，颇具感染力。
因为戴老夫子的耆宿背景，余光中和同学们交作文时，就试写文言文。凭他们那时一手稚嫩的文言，怎能入老夫子的法眼呢？幸而他颇客气，遇到交文言的，他一律给60分。后来余光中他们死了心，改写白话，结果反而获得七八十分，真是出人意料。
有一次，余光中和同班同学吴显恕读了孔稚珪的《北山移文》，佩服其文采之余，对纷繁的典故似懂非懂，乃持以请教戴老夫子，也带点好奇，有意考他一考。不料夫子一瞥题目，便把书合上，滔滔不绝，不但对他们问的典故如数家珍地详予解答，就连没有问的，他也一并加以讲解，令余光中他们佩服之至。
二舅孙有孚
余光中的二舅孙有孚，对他也倾注了大量的心血。那时，余光中一家都住在悦来场乡下的一座朱氏宗祠里，山下是南去的嘉陵江；余光中的二舅家就在附近的另一个山头，和朱家祠堂隔谷相望。
由于父亲经常在重庆城里办公，只有母亲带了独生子住在乡下，所以实际上主要是由余光中的二舅来抓教授古文这事的。余光中的二舅比父亲要闲得多，旧学造诣也比较高，他为余光中讲了苏轼的前后《赤壁赋》和欧阳修的《秋声赋》，一面捧着水烟筒，不时滋滋地抽吸，一面为小外甥娓娓释义，哦哦诵读。
二舅家中藏书不少，最吸引少年余光中的是一部带插图的线装本《聊斋志异》。二舅和父亲那一代人，多认为这种书轻佻侧艳，只宜偶尔消遣，当然不会鼓励子弟去阅读。好在二舅由于溺爱这位外甥，每每在小外甥撒撒娇之后，就心软如泥，丧失了原则，有时甚至主动提出要为外甥“闭门攻读”站岗放哨，而小外甥则放心而尽情地神游于“闲书”之中。
余光中畅读旧小说，尤其爱看《三国演义》《西游记》《水浒传》，以至《封神榜》《东周列国志》《七侠五义》《包公案》《平山冷燕》等等也在闲观之例，但看得最入神也最仔细的，还是《三国演义》。由于年少，那时的他初看《红楼梦》不解其味，只觉得曹雪芹过于婆婆妈妈，读了没几章，就半途而废了。
余光中认为，不读旧小说不能称之为中国的读书人。高雅的古典文学固然是在诗文与史哲，但通俗的旧小说与民谣、地方戏之类，却为市井与江湖的文化所寄，上至诗人墨客，下至走卒贩夫，皆可欣赏。身为中国人而不识关公、包公、武松、薛仁贵、孙悟空、林黛玉，是不可思议的。
他认为，旧小说融贯文白，不但语言生动，句法自然，而且平仄妥帖，词汇丰富；加之故事引人入胜，最能对读者起到潜移默化之功效。
英语老师孙良骥
在南京青年会中学，余光中遇到了一位优秀的英语老师孙良骥。
孙良骥是教务主任，更是骨干老师，教学十分认真，毕业于金陵大学外文系，深谙英文文法，发音则清晰而又洪亮。
从初一到高三，余光中的英文全是孙良骥教的，可以说，当日如果没有这位严师，日后余光中不可能成为翻译家。
孙老师和余光中都是四川本地同学所称呼的“下江人”，意即长江下游来的外省人。余光中到底是小孩，入川不久就已一口巴腔蜀调，可以乱真，孙老师却学不来四川话。第一次来余光中班上上课，点到一位同学的名，无人答应，显然迟到了。他再点一次，旁座的同学说：“他耍一下儿就来。”孙老师不悦道：“都上课了，怎么还在玩耍？”全班都笑起来，因为“耍一下儿”只是“等一下”的意思。
余光中班上有位同学名叫石国玺，文言文基础很好，说话爱“拗文言”，有“老夫子”之称。有一次他问孙老师：“‘目\’英文怎么说?”孙老师说：“英文叫做wood。”有同学知道他又在“拗文言”了，便对孙老师解释：“他不是问‘木头\’，是问‘眼睛\’怎么说。”全班大笑。
在孙老师长年的熏陶下，余光中的英文进步很快，到了高二那年，竟然就自己读起兰姆的《莎氏乐府本事》来了。从那时起，几乎每天他都要朗读一小时英文作品，顺着悠扬的节奏体会其中的情操与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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