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均平都说井水不犯河水而偏偏在我老家井与河格外相亲
□黎均平
都说井水不犯河水，而偏偏在我老家，井与河格外相亲，组合了一个“甜蜜家庭”，既成了河名，也成了镇名。
只是，井，不是普通的井，是盐井；而河，确实是普通的河，一条小溪而已，以前叫井溪。据我所知，井河镇（广安区）原来有两口盐井，一口在小学老庵子教室里，另一口在原煤坪后靠近河边的一侧，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封填。有盐井存在，说明家乡一带地下盐卤、油气资源丰富。这不，在20公里开外的大安镇（广安区），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开始就大量开采石油、天然气，并长期驻有石油队，90年代县里还兴建了一座盐厂。河，是从七一水库发源的，流经郑山、井河、恒升、龙台等乡镇，最后在肖溪镇注入渠江，在广安地图上标注为肖溪河，全长近两百公里。在井河镇域，有10余个村直接领受河的抚育，这段叫“井河”的河，是不折不扣的母亲河。
据记载，井溪作为地名，是在清朝，场镇上建有一座著名的井溪寺。新中国成立后，建立井溪乡，后改为井溪公社，1984年又改回井溪乡，1992年组建井河镇，把原徐花乡揽入怀抱。
斗转星移，历经岁月洗礼和沉淀，井河初心不改，井与河终不分离，乡亲们也始终情怀不改，提起“井河”都有份特殊感情。乡亲们说，以前叫井溪，承载了我们“紧吃”的愿望。设身处地地想，农耕文化下，“紧吃”代表的是富足，甚至是小康。后来井溪改成井河，乡亲们又有了一番新的“理解”：有吃有喝了，吃穿不愁了，我们还希望“紧活”，努力活长一些，活久一些。你看，乡亲们多有才呀！
关于井，囿于年代久远、资料所限，知之不多、不深。而对于河，我却有着肌肤之亲，彻骨之爱。春天，大地从沉睡中醒来，万物复苏，生机勃发，河水打破了沉默，清澈如镜，水草泛青，鱼儿自由自在地游弋，那安详和谐的情景美如写意画。夏天，红日朗照，河面波光粼粼，澄澈诱人，儿时的我们几乎天天钻进河里游泳、摸鱼、打闹，一呆就几个钟头，直到手指泡白起皱还不想离开，怎一个爽字了得。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也是忙碌的季节，河水起了些微变化，一改夏日的喧闹，慢慢静下来，好像摸透了乡亲们的“心思”，不愿打扰“双抢”的节律。冬天，河水进一步安静下来，有时结上一层薄冰，冰散后，日照下，河面云蒸霞蔚，既壮美又含蓄，河水在悄悄地积蓄赶春的能量。特别刻骨铭心的是，遇到夏秋汛期，河水陡涨，淹没或冲断了桥梁，也阻止不了上学的步伐。我们脱光衣服，下到河里，一只手狗刨烧式地划水，另一只手举着衣服和书包过河，有时要来回两趟。在洪水面前，小小少年无所畏惧，因为河水，是熟悉的、亲亲的河水。
其实，在老家井河镇，最有特色、最有价值的还是井溪寺，虽改成了学校，但整体保存完好。井溪寺分上中下三部分，依山丘地势而建，三进三层，为典型的中式建筑，挺拔大气。夏日中午，平躺在中、下礼堂的乒乓球台上，可以看到高高的雕梁画栋，还彩绘有“大清朝道光年间”等字样。上礼堂老庵子的木质立柱，需要两人才能合抱。作寺庙时，井溪寺曾经香火旺盛，改成学校后，培养出了不少青年才俊。很可惜，在本世纪初学校改建潮中，寺庙框架被完全彻底地拆除了，井溪寺徒剩一个空名，存续在人们日渐模糊的记忆里。
井河场镇原来很小，就两条街，一杆烟可以赶通场，现在已经扩大了5倍以上。镇政府新近在兔子坝设立了开发区，建起了玉兔广场，成为乡亲们休闲娱乐的好去处。每次回老家，我都会抽空到兔子坝去走一走，感受一下发展的氛围。场镇的变化远不止于此，原来的猪儿市改造成了现代化的楼房，食品站、供销社、铁木社等等烙有时代印迹的招牌一个一个地被摘下，慢慢地淡出了我们的视线……过去熟悉的物事，随着时代的变迁，已渐行渐远。新生的事物，连同挑战，不可避免地层出不穷，正在考验家乡父老的智慧和行动。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人有一方人自己的语言。比如，老井河人s和sh、shi和ri不分，说“十几个”不是十几个，而是“日（音）几个”，还把“狮子”说成“斯（音）子”，把“柿子”说成“日（音）子”，把“洗手”说成“死朽（音）”，把“牲畜”统称为“养牲”，把“鸡”叫“牲口”，把“鸡蛋”叫“跛（音）儿”……至于f和h分不分，还不是很明显，不过确有些村把“起风了”说成“起哄了”。语言是历史、文化的外衣，循着语言的线索，甚至可以探究深挖到历史、文化的根脉——井河人几乎都是“湖广填四川”来的客家人。
有井盐的浸调，有河水的滋养，井河人勤劳、善良、温润、乐观。在物品短缺年代，生活极度困难，我那些可爱的乡亲，也不缺乏幽默、情趣和表达。多年来，我一直纳闷，乡亲们为何爱拿打屁说事，而且与粮食相联系，比如：大麦两头尖，打屁冲上天；小麦一根槽，打屁过花桥；豌豆峦滚滚，打屁不要紧；胡豆扁塌塌，打屁做狗爬。或许，是缘于饥饿，缘于吃饱、吃好的强烈愿望使然吧。而今，乡亲们早告别了“放空屁”的日子，生活已过得有盐有味。
有了一定年纪的人容易怀旧，但怀旧并不代表衰老。井河是生我养我的故土，在那里我整整生活了20年，那里的一丘一壑、一草一木、一事一物，都深深地嵌进了我的骨子里，井河水也潺潺地流淌在我的血液里——井河已然执拗地成为我生命的特殊地标，让我魂牵梦绕，辗转眷顾。
井河静静流淌，记忆酿出飘香。美丽乡愁，我在这头，井河在那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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